海月千代缓缓转过目光。
那双眼睛宁静得像深海，没有怒意，却让春川在瞬间噤声。
她开口时，语调平稳得近乎冷漠：「……你们又是谁？」
春川连忙叩首，声音发颤：「吾等来自天守。奉天之命前来，协助您重归世原，净化妖祸。」
「天守？」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那语气仿佛在掂量，又像是在回忆。
春川垂首，额头贴在泥水里，浑身微微发抖。凛看着他，心底升起一股奇异的不安——那种跪拜更像一种赌命的恍惚。
海月千代的目光微微偏转，视线落向春川的身侧。她的声音轻了几分，却更深沉：「……若月读命不在此，是谁，解除了我的封印？」
春川抬起头，雨水从额角滑下，颤声回答：「是他——」
他转身，伸手指向身后那名仍在发抖的年轻阴阳师。「他是伏星氏族的后裔，用他们先祖的秘血之印，与您的封印共鸣……唤醒了您。」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海月千代缓缓低下头，那双澄蓝的眼眸映出贤一狼狈的身影。她凝视他片刻，神情难辨。
然后，她极轻地一点头，声线柔得几乎要被风雨淹没——
「……我知晓了。谢谢你，伏星之子。」
她并未施压，也没有那种神只的威势，只是简单一句“谢谢”，却让整个海岸线都静了下来。
凛心头微颤。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
无论是玲华，还是赤川枫蛇，她们的美都带着压迫与危险，仿佛生来高于众生。
但这位也被称作异津神的海月千代，却让人心生敬畏而非惧怕。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不属于尘世的优雅，甚至那句“谢谢”听来都不像施恩，而像是在宽恕时间本身。
可正因为如此，凛的心底反而更乱。被他们放出的神，会站在哪一边？
她无法分辨。
海月千代重新抬起头。风在她周身卷动，却触不到她。那双海蓝色的眼眸掠过众人，清冷却不含敌意。
「……但你们的斗争，终究与我何干。」她的语调平缓，却透出不容置疑的威势：「我非来审判，也非来救赎。人世的兴亡，该由人自己去承受。」
她的眼神望向南部远方的海天交界，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我醒来，只想回家。」
春川怔了一下，抬头，喃喃重复：「……家？」
「神海道，」她轻声说道，语气柔得像叹息，「这么多年了，我想要看看我的子民。」
风在这一瞬间停了。雨落在她周围，却被无形的气流托起，在她身侧盘旋。那画面宁静到不真实。
春川的喉咙轻轻动了动，声音沙哑：「您的神域……早已不复存在了。」
「两百年前，它被新的妖后摧毁，如今只剩下废墟与深海。」
她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银色的发丝被风吹起，她垂下眼帘，睫毛颤抖。那双澄蓝的眸子缓缓亮起光，像是海面被闪电劈开的一瞬。
她抬头，注视着远方翻腾的乌云，轻声道：「……原来如此。」声音并不大，却压过了风与雷，带着一种神明特有的孤独与威严。
雨声在瞬间停住了，像被无形的刀割断。周遭的喧嚣被抽空，只有心跳在耳际回响。
凛抬头，眼瞳骤缩——空中的雨点没有落下，反而被定格成千万个悬浮的晶球，像停在时间缝隙里的眼睛，一动不动，映出每个人脸上的模糊倒影。
那些水珠开始缓慢旋转，围绕着海月千代的身影盘绕，越转越急，最后在她面前凝聚成数根长达十米有余的、寒光闪烁的冰锥，直指向在场的每一名人。冰锥并不发出声响，却有撕裂世界的冷意，在空中划出锋利的轨迹。
海月千代的声音低冷得像海下深渊：「谁能告诉我——我的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春川伏在泥地里，整个人几乎蜷成一团，声音断断续续，在暴雨和风声里显得破碎而嘶哑。
「两百年前……一位名为立华玲华的妖后，人称‘破灭女神’，毁掉了神海道。那一战中，不论男女老少，无一幸免。随后，她建立了自己的国度——黑曜。」
那声音落地的瞬间，四周的风忽然止了。
海月千代静静看着他，目光如深海般平静。她微微倾头，银色的发丝贴在颊侧，唇间溢出一声几乎听不清的低语——
「……屠城？她屠了一整座城……那她没有被天界惩处吗？」她抬起目光，蓝色的瞳孔倒映着乌云翻滚的天幕，神情微动，「高天原……不是立下过禁忌律令吗？」
春川一愣，随即俯身叩首，泥水溅起，语气急切：「那位黑曜妖后，当年确实没有受到高天原的制裁！但……在几周前，她又亲自屠掉了我天守的城池——黑铁要塞！」
他声音颤抖，几乎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狂热，「这一次，天照大神降临，以神罚之光将她封入黄泉！那是神的审判，异端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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