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透过县招待所的窗户洒进来，林有福站在镜子前，仔细整理着中山装的领口。鲜红的代表证别在胸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林代表……该出发了！”同屋的老周提醒道，这位来隔壁乡镇的老代表已经连任三届，是个人大“老兵”了。
林有福深吸一口气，跟着老周走向会场。
一路上，他的掌心不断渗出汗水。前世那个在土里刨食的可怜人，如今竟要走进庄严的县人民会堂，与县领导共商民生大事，这让他既激动又忐忑。
“小同志，放轻松些。”老周拍拍他的肩膀，声音温和。
“人民代表就是要代表人民说话，有什么好紧张的？”
走进会场，林有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宽敞明亮的会议厅里，一排排座椅整齐排列，主席台上方悬挂着庄严的国徽。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话筒，发出“喂喂”的试音声。
“咱们坐这儿！”老周熟门熟路地带着他找到座位。
刚落座不久，会场突然响起热烈的掌声。县委书记魏书平，县长赵豫成等领导步入会场，在前排就座。林有福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预备会议开始，选举主席团和秘书长。当听到自己也被选入主席团时，林有福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
老周笑着推他：“快去啊！”
走上主席台的那一刻，林有福的腿有些发软。从台上俯瞰整个会场，他看到了几百双期待的眼睛。
这一刻，他真切感受到了“人民代表”四个字的分量。
开幕式后，是县政府工作报告。赵县长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会场：“去年全县GDP增长11%，农民人均纯收入达到......”
林有福认真记录着每一个数字，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想法。当听到中小学教育时，他特意画了个五角星标记。
分组讨论时，林有福被分到了文教卫组。轮到他发言时，这个平日里沉稳的汉子竟有些结巴。
“我……我是双泉村的林有福......”
“大声点！”坐在对面的魏书记开口，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
“代表人民说话，就要理直气壮！”
这句话像一针强心剂，林有福顿时有了底气。他翻开笔记本，声音洪亮起来。
“我提几点建议。第一关于孩子教育问题。”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流畅。
“现在我们农村家长普遍不重视教育，特别是女娃娃，辍学率居高不下。我调查过，我们村小学五年级有38个学生，女生只有7个，占比不到20%......”
会场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认真听着林有福的发言。
“第二年轻人就业问题。”林有福继续道。
“很多青壮年宁愿在家晒太阳，也不愿出去闯荡。我建议政府加强宣传引导，鼓励年轻人创业......”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想起前世自己窝在村里穷困潦倒的日子，声音更加坚定：“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了快十年，可我们有些人的思想还停留在生产队时代！”
这句话引起了一阵小声的议论。魏书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第三农村基础设施建设。”林有福翻开笔记本下一页。
“我们村去年才通上电，有的村现在还黑灯瞎火点着煤油灯，吃水也是个大问题，碰到干旱灾年，井水都枯竭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现下，农民的税收负担重，收成要是不好，连上粮都成问题……”
“头税轻，二税重，三税是个无底洞”是农民真实的写照。
林有福知道，明年，也就是1993年，国家会在原定的耕地承包期到期之后，再延长30年不变，这被称为第二轮土地承包，对农民种植积极性影响很大。
国家还会取消统购统销，明年将正式宣布取消粮票和油票，标志着实行了40年的统购统销制度基本结束。
这些都是利好的政策，他只是不便提前说而已。
他的发言朴实无华，却句句切中要害。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会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好！”魏书记带头鼓掌。
“有福同志提的问题很实在，建议也很中肯嘛！”
散会后，魏书记特意找到林有福：“有福同志，你提的意见非常好。县里正在制定乡村发展规划，你的建议我们会认真考虑。”
“还有……你提到的农民负担重的问题，我也在认真思考，县里解决不了的，我会向上级反映！”
林有福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当晚的广播里，播放了人代会的有关消息。当出现林有福的声音时，林家姐妹们一下子沸腾了。
“爸！爸上广播了！”她们尖叫着，都围到了院子里听村委会的大喇叭里传来父亲的说话声。
韩秀琴捂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女儿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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