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还好,一说,武大郎下意识摸了摸额头。昨天他确实去西门府帮过忙,当时西门家的仆妇嫌他动作慢,推了他一把,额头撞出个青包,他回来怕她担心,没敢说。
“你……”西门庆的婆娘咬着牙,却在张屠户的菜刀逼视下,慢慢弯下了腰,“对、对不起。”
“没听见。”潘金莲往门槛上吐了口唾沫,“大声点。”
“对不起!”那婆娘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带着人就跑,连掉在地上的棍子都没敢捡。
街坊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张屠户拍着武大郎的肩膀:“大郎,你这媳妇,比你弟武松还厉害!”
武大郎嘿嘿地笑,挠着头往潘金莲身边凑,指腹碰了碰她攥着擀面杖的手——全是汗。
“傻样。”潘金莲把擀面杖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往灶房走,“还愣着干啥?火都快灭了,芝麻糖包还做不做了?”
“做!做!”武大郎颠颠地跟在她身后,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的。”
潘金莲打开一看,是块红糖,用麻纸包着,边角还沾着点土。“哪来的?”
“刚才、刚才陈婆塞给我的,说、说掺面里甜。”武大郎的耳根红了,“她还说,你刚才糊那婆娘一脸面的时候,特别俊。”
潘金莲忍不住笑出声,眼泪却差点掉下来。她把红糖往面盆里倒,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芝麻糖包,看着粗糙,咬下去,甜得能把心都化了。
等芝麻糖包上了笼,潘金莲才发现武大郎的手还在抖。她拽过他的手,往他掌心塞了个刚出锅的糖包,烫得他直甩手,却舍不得扔。
“怕了?”她咬了口糖包,芝麻馅烫得舌头直伸,“刚才不是挺横的吗?”
“俺、俺不怕她们,俺是怕你受伤。”武大郎啃着糖包,糖汁顺着嘴角往下流,他慌忙用袖子去擦,却蹭了满脸,“以后、以后有啥事,你让俺上,你别往前冲。”
潘金莲没说话,只是往他碗里又放了个糖包。灶膛里的火“噼啪”响着,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只挤在一起的鸟,翅膀挨着翅膀,暖和得不想分开。
傍晚收摊时,潘金莲把剩下的糖包分给街坊,张屠户啃着包咂嘴:“潘娘子,你这手艺,不如开个铺子吧?俺们凑钱给你盘个门面。”
潘金莲心里一动,看了眼正在收拾竹篮的武大郎。他的侧脸在夕阳下泛着暖光,额角的青包还没消,却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再说吧。”她笑着摆手,却在转身时,悄悄往武大郎手里塞了个铜板——那是她今天偷偷攒的,想给他买块新布料,做件没补丁的褂子。
武大郎捏着铜板,突然停下脚步,往她兜里塞了个东西。潘金莲掏出来一看,是颗用麦秸编的小莲花,茎秆歪歪扭扭,花瓣却一片是一片,显然是他趁她不注意时编的。
“俺、俺学了好几天。”他的声音比蚊子还小,“陈婆说,戴这个吉利。”
潘金莲把麦秸莲花别在围裙上,指尖摩挲着粗糙的花瓣。她忽然想起穿越前的日子,每天对着镜头假笑,收工后一个人吃外卖,哪见过这样的光景——有人为你举着扁担挡刀,有人为你编朵草花,有人在你被欺负时,举着菜刀站出来。
“大郎,”她忽然说,“明儿咱试试做玫瑰馅的,用陈婆新摘的玫瑰。”
“哎!”武大郎的声音亮得像刚出炉的糖包,甜丝丝的。
巷口的风带着芝麻香,吹起潘金莲鬓角的碎发,麦秸莲花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跟着笑。她看着武大郎蹲在地上,把掉在泥里的糖包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吹掉上面的土——她知道,他是要留给巷尾那个瞎眼的老婆婆。
这一刻,潘金莲忽然觉得,那些关于“潘金莲”的污名,那些“三寸丁谷树皮”的嘲笑,都轻得像灶膛里的灰,风一吹,就散了。
真正要紧的,是灶上冒着热气的糖包,是手里攥着的铜板,是身边这个会为你编草花、会为你举扁担的人。
这些,就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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