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你看!”武大郎忽然举着块面团笑,那面团在他手里变得光滑圆润,“俺揉得咋样?”
“不错。”潘金莲走过去,指尖在面团上按了按,“再醒会儿更筋道。”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背,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又偷偷把掌心贴了过来。
正闹着,门帘又被掀开,寒风卷着雪沫子钻进来,西门庆带着两个恶奴晃了进来,手里把玩着个玉扳指,眼神黏在潘金莲身上:“小娘子这饺子闻着香啊,就是不知道……”他故意顿了顿,玉扳指在指间转得飞快,“有没有胆子跟爷回府里做几笼?”
潘金莲正往竹篮里捡刚蒸好的糖包,闻言头也没抬:“没空。”
“没空?”西门庆嗤笑一声,抬脚就往灶台边凑,“小娘子是不给西门府面子?”他身后的恶奴伸手就要掀摊子,手腕却被一只粗糙的手死死攥住——是武大郎。
“不许碰俺媳妇的摊子!”武大郎的脸涨得通红,手里紧紧攥着擀面棍,指节白得像石头。他比西门庆矮了一个头,却像块钉在地上的桩子,纹丝不动。
西门庆愣了愣,随即笑出声:“就你这三寸丁,也配护着她?”他抬脚就要踹过去,脚踝却被潘金莲一把勾住。
“西门大官人是吧?”潘金莲慢悠悠地站起来,手里还捏着记账的炭笔,笔尖在他手背上划了道黑痕,“上个月你在李记布庄赊了五匹锦缎,在王记酒楼欠了三十两酒钱,要不要我把账本给县太爷送去?”她忽然凑近,声音压得低低的,“哦对了,你家仆役偷拿隔壁二婶的鸡,也是我亲眼见的——那鸡正下蛋呢,二婶哭了半宿。”
西门庆的脸色变了变:“你胡扯!”
“胡扯?”潘金莲从围裙兜里掏出账本,“哗啦”翻到某页,“自己看,李记布庄的刘掌柜画了押,王记酒楼的张账房签了字。”她忽然扬高声音,“要不要我喊他们来对对?”
恶奴们的手僵在半空,西门庆盯着账本上的字迹,喉结滚了滚。他知道这小娘子说的是实话——李记布庄的锦缎至今还在他卧房里堆着,王记酒楼的账房昨儿还上门催过。
“算你狠。”西门庆狠狠瞪了她一眼,带着人灰溜溜走了,玉扳指转得飞快,像是在泄愤。
武大郎直到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才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擀面棍“哐当”掉在地上。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却还是转头问潘金莲:“媳妇,你没事吧?”
潘金莲捡起擀面棍,往他手里塞:“没事。”她忽然笑了,“你刚才挺勇的。”
武大郎的脸瞬间红透,挠着头往灶膛边缩:“俺、俺就是不想让他们欺负你。”他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着他的侧脸,额角的疤痕被照得很清晰,“俺也想学着护着你,像你护着俺那样。”
潘金莲的心忽然软得像刚蒸好的糖包。她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他——这个男人总说自己笨,却不知道他笨拙的守护,比任何甜言蜜语都动人。
“大郎,”她把脸埋在他后背,闻着淡淡的面香,“咱晚上吃白菜猪肉馅饺子,多放醋。”
“哎。”武大郎应着,往灶膛里多添了块柴,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紧紧的,像粘在了一起。
傍晚时,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的落在窗棂上,像撒了把盐。潘金莲趴在炕桌上对账,忽然发现账本快记满了,最后一页还空着,她拿起炭笔,歪歪扭扭地写:“今日,大郎护住了摊子,也护住了我。”
刚放下笔,就见武大郎端着个粗瓷碗进来,碗里是两个冒着热气的糖包:“媳妇,给你。”他的指尖沾着面粉,在碗沿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张婶说,这叫团团圆圆。”
潘金莲咬了口糖包,甜津津的糖汁流到嘴角,被武大郎笨拙地用袖口擦掉。他的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指腹蹭过她的唇角,带着面粉的涩感,却烫得她心头发热。
“大郎,”她忽然说,“明天咱把摊子往东街挪挪吧,那边人多。”
“哎。”武大郎点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俺这就去收拾推车,把那面新做的幌子挂上——就是你绣的那个‘武大郎炊饼’,针脚可好看了。”
潘金莲看着他转身时微微佝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漏风的破屋,这记满了鸡毛蒜皮的账本,还有这个总把“俺听媳妇的”挂在嘴边的男人,就是她穿越而来的全部意义。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灶膛里的火噼啪响,把屋里烘得暖暖的。潘金莲把账本放进木匣,听见武大郎在院子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那是她教他的,说是“招揽生意的小调”。她忽然拿起炭笔,在账本最后一页添了句:“雪天,宜吃饺子,宜相守。”
“媳妇,水开了,包饺子不?”武大郎的声音从灶房传来,带着点雀跃。
“来了。”潘金莲合上木匣,快步走向那个系着围裙、手忙脚乱往锅里倒水的男人。灶台上摆着他刚剁好的白菜馅,虽然切得大小不一,却码得整整齐齐。
她忽然从后面抱住他,感受着他瞬间的僵硬,还有慢慢放松下来的脊背。
“大郎,”她把脸贴在他后背,“明年,咱把这破屋修修吧,加个窗棂,再糊层新纸。”
“哎。”武大郎的声音带着笑,“再打个新面案,比现在这个宽,你揉面时就不用总蹭到袖子了。”
“还要个大灶台,能蒸两笼屉饺子的那种。”
“嗯,都听媳妇的。”
雪落在屋顶上,发出簌簌的轻响,锅里的水“咕嘟”冒泡,像在应和着这平平淡淡的幸福。潘金莲知道,她或许永远回不了现代,可此刻,看着这个被炭火映红的侧脸,闻着空气中的面香与雪味,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至少,她改写了属于潘金莲的故事——不是风花雪月的传奇,而是锅碗瓢盆的实在,是两个被世道轻贱的人,手牵着手,把日子过出了热乎气。
“饺子皮擀好了没?”她戳了戳武大郎的腰,看他痒得直躲。
“就、就好!”他手忙脚乱地擀着皮,面粉沾了满脸,像只刚偷吃完面的猫。
潘金莲笑着去抢擀面杖,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撞在一起,摇摇晃晃的,像极了他们跌跌撞撞却又紧紧相依的人生。账本就放在灶台上,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纸页轻轻响,像是在为这新生的故事,唱着温柔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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