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西岸的哭喊声渐渐低了下去,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缠得人喘不过气。刘江站在墙头,望着那些蜷缩在沟边的身影——老人冻得发紫的手,孩子干裂的嘴唇,青壮眼里熄灭又复燃的光,心里那杆秤,终于倾向了更重的那头。
“赵大哥,”他转过身,声音不大,却让身后的人都静了下来,“传令下去,开侧门,准备接收。”
赵忠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郑重:“是!”
“你疯了?!”刘远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震得砖缝里的尘土都飞了起来,“两百多人!你想把咱们家拖垮吗?粮食!秩序!安全!你想过没有?”
“爹,我想过。”刘江走到他面前,目光坦诚而坚定,“但我更想过,这乱世里,光靠咱们六十人,守不住这院子。”
他看向围过来的家丁和管事,声音传遍了墙根:“我知道你们怕什么——怕粮食不够,怕生乱,怕引火烧身。但你们想想,这些人是什么?是累赘,也是活路。”
“第一,”刘江竖起一根手指,目光扫过墙外瑟瑟发抖的人群,“他们是乡邻,是百姓。就算在乱世,总得有点底线。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流寇砍杀,咱们守住这院子,良心难安。这不是迂腐,是咱们做人的根本——没了根,守着再多粮食,也活得不像个人。”
老家丁张叔嘴唇动了动,低下头——他的侄子就在墙外,刚才还朝他挥手。
“第二,”刘江竖起第二根手指,语气转向务实,“他们是力气,是本事。青壮能扛枪射箭,补充护卫队;妇女能缝补做饭,分担后勤;老人能看孩子、守仓库;还有那些工匠——铁匠、木匠、石匠,都是咱们缺的人。王铁山一个人忙不过来,张猎户的箭杆快用完了,这些人进来,能顶半个护卫队的用。”
赵忠点了点头——他刚才就注意到,人群里有个背着锛子的木匠,还有两个胳膊粗壮、一看就是常年打铁的汉子。
“第三,”刘江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对长远的考量,“乱世争什么?争粮,争地,归根结底,是争人。人没了,粮再多也会被抢,墙再高也会塌。今天咱们收下他们,给他们一口饭,他们就会跟咱们一起守墙。将来哪怕院子守不住,带着这些人,找个新地方,也能再建一个家。人,才是最金贵的家底。”
这番话,像一盆温水,浇在众人焦灼的心上。反对的声音渐渐小了,连最开始喊着“不能开”的老家丁,也默默移开了挡在门前的刀。
刘远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听着他条理清晰的道理,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一辈子求稳,守着“不多管闲事”的信条活了大半辈子,可此刻,儿子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里那扇尘封的门——是啊,守着空院子,守着发霉的银子,看着乡邻死光,那样的“活”,又有什么意思?
他重重叹了口气,拐杖往地上一戳:“罢了……你想做,就做吧。只是记住,出了乱子,你自己担着。”
这声叹息,就是默许。
刘江心里一暖,转身对赵忠道:“按我说的办——”
“第一,查体。让李郎中和两个稳当的妇人在侧门搭个棚子,但凡有咳嗽、发烧、身上有烂疮的,一律不能进,给些干粮让他们去东侧墙根,那里相对安全。”疫病是乱世大忌,绝不能放进院里。
“第二,搜身。男的由赵大哥带护卫搜,女的由春桃带几个妇孺搜,不准带任何兵器、火种,私藏的银子铜钱要登记,战后归还——防止有人藏刀作乱,也防止私藏赃物。”
“第三,问清技能。青壮说清会不会使刀枪、会不会种地;妇女说清会不会缝补、做饭;老人说清有没有特殊手艺;有工匠直接登记,优先安排住处。”
“第四,优先收留拖家带口的。有牵挂的人,比光棍更惜命,也更能定心守院。”
命令一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侧门缓缓打开,赵忠带着十个护卫守在门口,李郎中和春桃的棚子也很快搭好。
流民们起初不敢动,直到看到张家庄的老汉被扶着走进门,才小心翼翼地排起队。
“张嘴,看看舌苔。”李郎中拿着根竹签,仔细检查每个人的口腔,又翻看眼睑,“没发烧吧?身上有伤吗?”
“转过去,抬手。”赵忠的人搜身毫不含糊,连鞋底都要敲敲,确保没藏铁器,“兜里的东西掏出来,铜钱银子登记!”
“会什么?”负责登记的管家大声问,“会打铁?站这边!会种地?站那边!”
整个过程忙而不乱。有个瘸腿的铁匠,背着半块铁砧,一瘸一拐地走到工匠队,王铁山眼睛一亮,亲自把他扶进了铁匠铺;有个妇人说会接生,还会用草药治外伤,春桃立刻把她领到李郎中身边;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虽然没练过武,但抡过锄头,赵忠让他们暂时编入长枪队,跟着张二狗学扎枪。
也有被拒之门外的。一个咳嗽不止、痰里带血的汉子,李郎中点了点头,护卫给了他两斤糙米,让他去东侧;一个藏了把短刀的流民,被赵忠没收了刀,打了二十棍,扔到了沟对岸——这是规矩,不能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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