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箭塔的顶层,风卷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烟尘灌进来,吹动刘江染血的战袍,猎猎作响。了望台的矮墙上,几道刀痕还带着新鲜的木屑,那是昨日清军箭矢击穿木墙留下的痕迹。刘江站在地图前,指尖死死按在“主干道街垒”和“物资点”的标记上,指节泛白,几乎要将粗糙的麻纸戳破。
“堡主!赵统领他……他在主干道街垒战死了!身被数创,临终前还劈杀了鞑子的参领!”传令兵踉跄着冲上顶层,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渍往下淌,“弟兄们……弟兄们没能把赵统领的尸身抢回来……”
刘江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重锤击中。脑海里瞬间闪过赵忠拄着铁拐杖的挺拔身影,闪过昨夜托付时老人泛红的眼眶,闪过那句“俺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把人安全带出去”的誓言。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没有低头,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悲痛已被一层冰冷的坚冰覆盖,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决绝。“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跪在地上的传令兵都愣住了。
就在这时,另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地冲上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堡主!刘老爷……刘老爷他在物资点……为了掩护百姓,带着家仆和青壮反冲鞑子,战死了!”
“轰——”
这一次,刘江的指尖终于从地图上滑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父亲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固执却疼爱他的眼神,临终前那句“刘家列祖列宗都会以你为荣”的认可,拖着伤腿站在城头的倔强身影……心如刀绞,痛彻骨髓,可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是要将所有的悲痛都咬碎在齿间。
箭塔顶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两名传令兵低着头,不敢看刘江的脸,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和爆炸声。他们知道,堡主此刻心里有多痛,赵统领是他最信任的长辈,刘老爷是他的生父,一日之内痛失两位至亲至信之人,换做任何人,恐怕早已崩溃。
但刘江没有崩溃。他是刘家堡的堡主,是所有守军和百姓的主心骨,他一旦倒下,这座堡垒就真的完了。
“传我命令。”刘江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地图,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放弃所有外围街巷,所有残存兵力,立刻向第二道壕沟和核心箭塔区域收缩!”
他拿起桌上的炭笔,在地图上狠狠划下一道弧线,将外围街巷全部圈出,然后指向核心区域:“第一,陈武带剩余精锐士兵,守住第二道壕沟,加固鹿砦和拒马,用剩下的火药包和滚石,死死挡住鞑子的冲锋,不许放一人一马靠近核心区!”
“第二,孙小宝带所有工匠,立刻将箭塔底层的石门封死,用砖石加固,把仅剩的两门弗朗机炮架在箭塔二层的射击孔,重点覆盖壕沟两侧,支援陈武!”
“第三,张文弼带伤兵和青壮,负责核心区的物资分发和伤员救治,将所有剩余的箭矢、石块、火药,全部运到壕沟和箭塔,实行定量分配,每一发弹药都要用在刀刃上!”
“第四,所有百姓,全部撤入箭塔地下室和核心区的掩体,由留守的老兵组织自卫,任何人不得擅自外出!”
一道道命令清晰、果断,从刘江口中传出,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目光扫过两名传令兵,声音冰冷:“立刻去传达,半个时辰内,必须完成收缩和布防!延误战机者,军法处置!”
“遵令!”两名传令兵被刘江的气势震慑,连忙爬起来,擦干眼泪,转身冲下箭塔。他们知道,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唯有执行命令,守住核心区,才能不辜负赵统领和刘老爷的牺牲,才能对得起堡主的坚持。
命令很快传遍了残存的防线。虽然赵忠和刘远的死让士气遭受重创,但士兵们看到刘江依旧坐镇箭塔指挥,看到他冷静决绝的模样,心中的绝望渐渐被一股悲壮的勇气取代。他们不再退缩,开始有条不紊地向核心区收缩。
外围街巷的守军,趁着清军暂时休整的间隙,交替掩护着撤退。有的士兵一边撤退,一边点燃预设的柴草,用浓烟阻挡清军的视线;有的则在巷弄里埋下最后几枚爆炸物,为后续的追兵留下“礼物”。他们动作迅速,没有丝毫慌乱,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同仇敌忾的坚定。
第二道壕沟前,士兵们正抓紧时间加固防御。壕沟早已被挖宽至两丈,深达三丈,沟底插满了削尖的木刺和铁屑。士兵们将仅剩的鹿砦和拒马搬到壕沟边缘,用砖石固定,形成一道密集的屏障。陈武提着染血的长刀,来回巡视,嘶吼着指挥:“把火药包都堆在壕沟两侧,鞑子冲过来就扔!箭塔的炮会支援我们,都打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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