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顾宸已经深深陷在办公桌后的办公椅上，他小心翼翼地将秦洛带来的那杯泡得浓稠、枸杞几乎占了一半容量的续命水一饮而尽。当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他长长舒出一口气，仿佛久旱的田地终于得到甘霖的滋润，苍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些许血色。
一直躬身候在一旁的秦洛见状，立即抓住时机，脸上堆起堪比三月春花的灿烂笑容，以近乎滑跪的姿态凑上前，双手毕恭毕敬地捧上那张期待已久的假条。
“宸哥，您看您都回来了，公司有您坐镇我就放心了。”
他刻意放柔声音，每个字都裹着蜜糖。
“那个……您之前亲口承诺的半年蜜月假期……”
顾宸慢条斯理地放下玻璃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捻起那支沉甸甸的签字笔。
秦洛的眼珠子几乎要黏在笔尖上，机灵地将假条往签字处又挪了半寸。
笔尖缓缓下垂，秦洛的呼吸也随之屏住。他微微前倾的身子僵在半空，眼神里几乎要伸出钩子来。
就在笔尖即将触及纸张的刹那，顾宸手腕轻巧一抬，笔尖又在半空停住了。
“啧。”
秦洛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整张脸写满了肉眼可见的失望，活像只被抢走肉骨头的大狗。
“秦特助，”
顾宸故作关切地倾身。
“说起来，你们这次蜜月打算去哪玩？”
他的指尖悠闲地转着笔，笔杆在指间翻飞出流畅的弧度。
秦洛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却还得强颜欢笑，详细报出精心策划的行程，从马尔代夫的碧海蓝天说到瑞士雪山的壮丽景色。
待他话音落下，顾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笔尖再次作势欲落。
秦洛的眼睛地亮了起来，整个人又恢复了精神抖擞的模样。
然而笔尖在离纸张仅毫厘之差时，又是一个灵巧的回旋。
“对了，”
顾宸状似突然想起什么，用笔杆轻敲桌面。
“你和瑶瑶的工作都交接好了吗？可别度个蜜月还要接工作电话。”
秦洛的嘴角微微抽搐，强压下涌到嘴边的抱怨，从牙缝里挤出回答。
“都安排妥当了，宸哥您放心，保证这半年天塌下来都找不到我们头上。”
这时，顾宸注意到秦洛因为紧张而不自觉绞在一起的双手，和微微发红的耳尖，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接着这场精心策划的签字仪式演绎成令人屏息的默剧。
顾宸的笔尖每一次似落非落的迟疑，都在秦洛脸上刻下清晰的情绪轨迹——当笔锋垂落时，他眼中迸发的希冀几乎要凝成实质；当笔尖倏然抬起时，那瞬间黯淡的目光又让人想起暴雨打落的梨花。
这般起起落落间，顾宸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下属脸上精彩的表情变换，仿佛在欣赏一出声色俱佳的皮影戏。
听说马尔代夫雨季容易延误航班？
财务部新来的实习生能处理好报表吗？
瑶瑶上次说想去的网红餐厅好像被查出来卫生问题......
顾宸信手拈来的每个借口都让秦洛的神经经历一次过山车般的颠簸。
当第二十三个理由被轻飘飘抛出时，秦洛终于崩溃地抓住头发，带着哭腔的哀鸣在办公室里回荡。
“宸哥！您就是我亲祖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笑您腰疼了，求您高抬贵手签了吧！”
看着秦洛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顾宸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流光。他优雅地转了个笔花，龙飞凤舞的签名终于落在那张被反复折磨的假条上。
笔尖刚离开纸张，墨迹未干，秦洛已如饿虎扑食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假条抽走，紧紧攥在手里，如同握住了通往天堂的钥匙。
他低头看着那墨迹未干的签名反复端详。眼眶竟真的微微泛红，眼角闪烁的泪光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太不容易了！这短短几分钟，仿佛比他过去一年的工作量还要耗神！
顾宸看着秦洛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摇头，端起老板的架子嘱咐道。
“行了，去吧。注意安全，玩得开心点。还有，绝对不能欺负瑶瑶，要是让我知道我干妹妹受半点委屈，你小子就死定了……”
顾宸话音未落，秦洛早已换上游刃有余的痞笑。此刻的他，早已原形毕露，心思早已飞到了财务部，只见他一边胡乱点着头，一边倒退着往门边溜去，嘴上还不忘敷衍着。
“放心吧，宸哥～我怎么会舍得让我家瑶瑶受委屈呢？我家瑶瑶挠我都算情趣！她欺负我，我都心甘情愿，绝不带说半个不字的……”
他话音未落，人已灵活地闪出门缝，溜出办公室，临走还不忘抛来个飞吻，哼着婚礼进行曲的调子消失在走廊尽头，想必是直奔财务部找付瑶报喜去了。
顾宸望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门板，无奈地摇了摇头，心底却泛起一丝暖意。
他的指尖无意识敲打着空茶杯。玻璃杯壁上残留的枸杞像极了秦洛方才涨红的脸，让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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