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辰带着一身疲惫和挫败感回到刑部。
物验房里，凌析还在忙碌。
岳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灌了一大口凉茶，没好气地说：“白跑一趟！西市那帮孙子，连‘蛇心兰’的名字都没听过，这毒到底哪来的？”
凌析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
蛇心兰花粉极其稀有，来源确实是个大问题。
但她并没有灰心，反而更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再次仔细检查死者的衣物鞋袜。
她拿着放大镜，一寸一寸地检查着那双沾满灰尘的牛皮靴。
靴底纹路很深，嵌满了泥土、碎石和一些奇怪的深黑色渣滓。
这些渣滓非常细小，混杂在泥土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凌析用小镊子，极其耐心地将这些深黑色的渣滓一点点剔出来，放在一张干净的桑皮纸上。
她凑近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这渣滓质地坚硬，呈不规则的颗粒状，颜色深黑，表面似乎泛着一层油光？
莫名的熟悉啊……
她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浓烈、刺鼻的油腥味，带着点焦糊感，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硫磺的刺鼻气息……这味道，绝不是普通泥土或车轴油的味道！
“岳捕头，”凌析心中一动，立刻招呼岳辰，“你来看看这个？”
岳辰正烦着呢，闻言没好气地走过来：“又发现什么了？一堆土渣子？”
“你不要看不起土渣子，”凌析将桑皮纸递过去，指着上面的黑色颗粒，“喏，是从死者靴底缝隙里取出来的，质地很硬，有油光，味道很特别，你闻闻再说。”
岳辰狐疑地接过桑皮纸，凑近鼻尖，用力嗅了嗅。
“嗯？”他眉头猛地一皱，那浓烈的油腥味和刺鼻的硫磺味直冲鼻腔，他捻起一小撮渣滓，在指尖搓了搓，又放到鼻子底下仔细闻了闻，思考了一会儿，脸色忽然变了。
“这味道……”岳辰眼神锐利起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操，这……这他妈是‘鬼火油’的渣滓？！”
“鬼火油？”凌析一愣。
怪不得，怪不得啊！
“对，黑水城那边特产的玩意儿，”岳辰语气凝重，带着一丝笃定，“那地方产的油，烧起来烟大味冲，黑烟滚滚，跟闹鬼似的，所以叫‘鬼火油’。”
“但这油有个好处——耐烧，劲儿大，以前打仗的时候，边军拿它当火油用，点着了往城下浇，烧得敌军哭爹喊娘。”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忌惮：“不过这玩意儿炼制麻烦，烟太大，后来朝廷有了更好的猛火油，就淘汰了。”
“现在也就西北边陲，靠近黑水城那边还有人在偷偷炼，尤其是……盘踞在黑水寨的那帮代王府的旧部。”
“他们占着黑水城的老油矿，就靠这个捞偏门呢！”
“代王府旧部？黑水寨？”凌析听到这两个词，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瞳孔地震。
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
这不是她的记忆和本能，是影七的。
黑水寨，那的确是代王府秘密控制的一个据点，也是影七曾经执行过任务的地方。
她去过那里，她闻过这该死的“鬼火油”的味道，她见过那些代王府的旧部，甚至她自己的靴底，也曾沾过这种油渣！
怪不得刚刚那么熟悉！
一股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凌析的心脏，她感觉呼吸都停滞了，指尖死死抠住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完蛋，暴露了！
岳辰认识这油渣，他知道黑水寨，他知道代王府旧部，他会不会联想到自己？
一个刑部小吏，为什么会认识蛇心兰这种域外奇毒？
他会不会怀疑自己和代王府有关？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影七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和现代灵魂的警觉疯狂交织，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只能死死低着头，不敢看岳辰的眼睛，生怕被他洞穿心底的秘密。
不过好在，岳辰此刻的注意力完全被“鬼火油”和“黑水寨”的惊人联系吸引了，根本没留意到凌析的异常。
“这胡商……一个西域香料商人，靴底怎么会沾上黑水寨的‘鬼火油’渣？”
“难道他根本不是香料商人？！”
“他是去黑水寨做过交易？或者他本身就是草原部族派来的探子，专门负责军火走私？或者刺探边关军情？”
岳辰越想越心惊，这案子水太深了，他猛地抬头，看向凌析，想跟她讨论这个爆炸性的发现：“凌小子，你看，这……”
他的话戛然而止。
“凌析？”岳辰一愣，眉头紧锁，“你怎么了这是，脸色这么难看？吓着了？”他语气带着一丝困惑和关切。
“没……没事！”凌析猛地回过神，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强压下翻腾的恐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沙哑，“就……就是这油味太冲了，有点、有点恶心……”
她此刻脑子乱乱的，随便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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