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时,醉仙舫三楼的“听雨轩”临水而开,窗外湖光潋滟,室内香烟袅袅。
舫主早已候着,今日他换了件宝蓝色团花便袍,脸色虽仍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但精神头看起来不错,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
玉蔻身为目前醉仙舫唯一的独苗苗,自然也在了。
她今日打扮得明艳逼人,一身石榴红缕金百蝶穿花裙,云鬓斜簪着赤金步摇,懒洋洋地玩着新染的蔻丹,眼神飘忽,一副勉强列席的不乐模样。
当凌析依旧以一袭雪青衣裙、面纱遮面的“泠音”形象,在小榭那“坚实”的搀扶下,迈着被沈漪魔鬼训练后、依旧略显僵硬的“莲步”缓缓步入听雨轩时,舫主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呀呀,泠音姑娘来了!快请快请,陋室简宴,聊表心意,姑娘千万莫要嫌弃!”舫主笑容满面,亲自引凌析入座,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在她面纱和身姿上扫过。
凌析微微颔首,低声道:“舫主客气,叨扰了。”
比起凌析,谢前更是紧张,努力低着头,绷紧全身肌肉,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娇小”一点,同时牢记“丫鬟本分”,亦步亦趋地跟着。
就在这时,玉蔻懒懒地抬了下眼皮,目光在凌析身上一掠而过,随即落在了她身后那个“鹤立鸡群”的丫鬟身上。
凌析也看向列席的美人,只一眼,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之前谢前“英雄救美”救下的那个美人!!
凌析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脑中警报狂响,飞速盘算着一百种暴露后的应对方案和逃跑路线。
然而,玉蔻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便不感兴趣地重新低下头,更加专注地研究自己指甲上那鲜红的蔻丹,连半个眼神都懒得再施舍给他们。
凌析暗自松了口气,但警惕性依旧提到了最高。
这美人绝对是认出他们了,但是又没有拆穿,她究竟到底想干嘛?
寒暄之间,众人落座。
舫主亲自执壶,为凌析斟了一杯酒:“来来,泠音姑娘,尝尝这江南来的桂花陈酿,最是温润甘醇,适合女儿家。”
凌析微微欠身:“谢舫主。”却并未去碰那酒杯,只轻声道,“只是泠音自幼体弱,平日极少饮酒,怕辜负了舫主美意,恕难奉陪。”
舫主也不勉强,笑呵呵地自己干了一杯。
“听闻姑娘师承扬州大家,不知尊师名讳?说不定老夫也曾有所耳闻。”
凌析心中默念了一遍岳辰准备的资料,语气平稳无波:“家师性情淡泊,久不闻世事,隐居扬州瘦西湖畔,嘱咐泠音在外不可提及他老人家名讳,以免扰其清静,还望舫主体谅。”
“哦?隐世高人?难怪能教出姑娘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舫主抚掌赞叹,眼神却闪烁了一下,“那姑娘此番北上,一路可还顺利?”
凌析端起茶杯,将面纱撩起一道空隙,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劳舫主挂心,一路尚算平安。”
“小榭虽不善言辞,但力大体健,有她相伴,省去许多麻烦。”
谢前在一旁努力扮演“木讷丫鬟”,听到提到自己,立刻挺直了腰板,同时牢记“低头”,结果用力过猛,下巴差点戳到胸口。
舫主看着谢前那副“威猛”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笑道:“小榭姑娘确是与众不同,不过……姑娘身边只带一个丫鬟,终究是太过简薄,许多事怕是忙不过来。”
“我这舫上别的不多,就是机灵的小丫头多,不如再拨两个过来伺候?叫她们和泠音姑娘学一学,够她们受用不尽了,也能让小榭姑娘松快松快。”
凌析正要想办法婉拒,那边玩着蔻丹的玉蔻却忽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声音娇懒又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插话道:“舫主,您就别瞎操这份闲心了。”
“人家自己带的人用着顺手,知根知底,您非要硬塞两个眼线过去,美其名曰伺候,谁知道是不是盯着人家?”
“好心当作驴肝肺,说不定人家心里正嫌您多事呢。”她这话说得极其尖刻难听,眼神却依旧盯着自己的指甲,配上那副娇俏美艳的面容,却只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舫主的脸色顿时一沉,带着警告意味地瞥了玉蔻一眼:“玉蔻,怎么说话呢,没规矩!泠音姑娘远道而来……”
凌析却是心中暗喜,她顺势微微侧身,虽未言语,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瞬间冷冽了几分,轻轻将茶杯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放,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谢前适时上前半步,硬邦邦地开口:“舫主好意,我家姑娘心领了。只是姑娘素喜清静,不惯外人近身伺候。有我一个足够了。”
这话说得毫无转圜余地,甚至带着点顶撞——倒也正常,谁被下了面子,还能笑脸迎人?
舫主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但很快又被他掩盖过去:“是在下考虑不周,唐突了,姑娘莫怪,自是该以姑娘的习惯为重。”
酒过三巡,菜却没动几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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