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析像往常一样踏入刑部大院,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平日里此时虽不算喧闹,但也总有衙役走动、书吏交谈的声音。
然而今天,整个大院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只见两名身着玄色劲装、腰佩制式狭刀、面色冷峻的陌生男子,如同两尊煞神,一左一右立在大堂中央。
他们并未穿着任何表明身份的官服,但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剽悍肃杀之气,以及目空一切、视律法程序如无物的冰冷眼神,瞬间就压得整个刑部所有人员都噤若寒蝉,个个低头缩肩,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监察卫!凌析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是天子手中最锋利也最黑暗的那把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首那名监察卫,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堂内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冷冷问道:“凌析、宋仁,何在?”
宋仁,是宋师傅的本名。
被点名的凌析强行稳住心神,压下瞬间加速的心跳,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卑职凌析在此。”
几乎是同时,宋师傅也闻声从后院验房匆匆赶来,他一看到那两人的装扮和气场,脸色微微一变,他勉强镇定地拱手道:“老朽宋仁,见过上官。不知上官传唤,有何要事?”
那监察卫却根本懒得废话,甚至没正眼看他们一眼,只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跟我们走。”
凌析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开口追问道:“敢问上官,传唤卑职所为何事?卑职还未点卯……”
然而,宋师傅在旁边拉了拉她的衣裳,对着她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再多问。
那为首的监察卫似乎脑后长眼,精准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动静。
他并未回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充满了警告意味:“废什么话,让你走就走!到了地方自然知道,再多问一句,按窥探机密论处!”
那“窥探机密”四个字,如同冰水浇头,让凌析瞬间清醒。
这里是没有人权的古代,监察卫办案,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知情权?不存在的。
她深吸一口气,立刻低下头,恭顺道:“是,卑职遵命。”
两人在那两名监察卫一前一后如同押送般的“护送”下,沉默地走出了刑部衙门。
门外,早已停着一辆没有任何标识、通体漆黑、连车窗都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车帘低垂,仿佛一座移动的囚笼。
马车一路疾行,车厢内异常宽敞,却依旧压抑得令人窒息。除了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单调辘辘声,再无其他声响。
宋师傅紧闭着双眼,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不知是在背诵验尸格目还是在向满天神佛祈祷。
凌析则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可能性都过了一遍。
是花泥的事发了?侯府察觉了?还是邢司业出了什么事?
……不会他们过去,看见的是邢司业的尸体吧??
越想越可怕,凌析赶紧默念一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马车行驶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下。
下车后,凌析发现他们被带到了一处极为偏僻、围墙高耸、守卫异常森严的院落。
门口站岗的同样是面无表情的玄衣监察卫,眼神扫过他们时,如同在看没有生命的物件。
这里安静得可怕,连鸟叫声都听不到,仿佛与世隔绝。
进入院内,一股浓烈刺鼻的石灰和草药混合气味扑面而来,但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那股从深处弥漫出来的、令人肠胃翻腾的腐败气息。
他们被带入一间极其宽敞、灯火通明却依旧让人感觉阴森寒冷的大堂。
墙壁似乎是特制的,毫无装饰,只有冰冷的石材本身。
而大堂中央的景象,让即使有所准备的凌析,呼吸也猛地一滞,胃里一阵剧烈翻涌。
只见大堂中央,十数具用草席和白布半掩着的尸骸,杂乱无章地堆放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
这些尸骸显然刚被从土中起出不久,大多已高度腐烂,皮肉销蚀,只剩下一具具森森白骨夹杂着少量黑褐色的干枯组织和破烂衣物。
尸体的形态扭曲怪异,许多骨骼甚至交错纠缠在一起,仿佛临终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与挣扎,视觉冲击力无比骇人。
一名身着深色獬豸纹饰监察卫高级官服、面容冷硬、眼神锐利的中年男子,正负手立于尸骸之前。
他的身形并不魁梧,但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严与压迫感。
凌析不认得他,但凭此人的官服和现在所处的地方也能推断出,此人正是让百官闻之色变的监察卫指挥使——韩崧。
韩崧见到二人进来,没有任何寒暄客套,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直接伸手指向那堆触目惊心的尸骸:
“这些,”他顿了顿,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物品,“是昨夜从永嘉侯府别院,暖房外围地下三尺处,统一起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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