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肃州城,风沙磨砺出的粗粝感扑面而来。
土黄色的城墙饱经岁月,街道上来往的多是穿着羊皮袄、面色黝黑的边民和商贾,空气中弥漫着牛羊肉和尘土的混合气味。
找了家不起眼但还算干净的客栈安顿下来后,岳辰便对凌析和谢前道:“这地界儿,光靠官面文章打听不到真东西。”
“你们歇着,我去找几个老朋友探探路。”
凌析却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笑道:“别啊岳头儿,带上我见见世面。”
“老在衙门里待着,骨头都僵了。也让我听听,这西北道上的江湖,是个什么章程?”
她确实好奇,也想亲眼看看岳辰的“江湖关系”到底怎么运作。
那可是江湖啊!
老中人谁没有一个江湖梦?虽然闯荡江湖是不太可能了,近距离感受一下也好啊!!
岳辰看了看她,咧嘴一笑:“成!不过凌老弟,待会儿见了人,多看多听少说话,有些场面,你可能不习惯。”
“放心,”凌析挑眉,“我学习能力还行。”
两人没带谢前,让他留守客栈照应。
岳辰领着凌析,七拐八绕,走进一条偏僻巷子深处,推开一扇毫不起眼、油乎乎的木门,一股浓烈的劣质酒气和汗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个极其简陋的小酒馆,光线昏暗,几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汉子正围着桌子低声交谈,见有人进来,警惕的目光立刻扫了过来。
岳辰却如同回了家,大剌剌地走到柜台前,对那个一脸凶相、膀大腰圆的掌柜的伸出三根手指,在柜台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又翻过手掌,用指节敲了两下。
那掌柜的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下,瓮声瓮气地开口:“哪条道上的朋友?面生得很。”
岳辰嘿嘿一笑,也不答话,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已经磨得发亮的铜牌,牌子上刻着个模糊的狼头印记,往柜台上一放。“喝风饮露,走过几趟鬼见愁。找老疤瘌讨碗酒喝,顺道打听个风声。”
那掌柜的看到铜牌,脸色微微一变,仔细看了看岳辰的脸,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凶相收了些,压低声音:“原来是‘过山风’岳爷?有些年头没您信儿了,听说您吃了官粮,抖起来了?”
岳辰摆摆手,自己拿过柜台上的酒壶倒了碗浊酒,一口闷了:“嗨,混口饭吃。官粮哪有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痛快?”
“这次回来办点私事,遇到点坎儿,想找老疤瘌问问城西外那个老矿坑的事儿。”
掌柜的眼中精光一闪:“鬼头岗那个?那可是个晦气地方,沾不得。早年犯忌讳,如今更是阎王殿。”
“明面上是个南边来的‘绸缎庄’老板拿着,可谁不知道那就是个幌子?里头养的都是硬手,生人勿近。”
“哦?”岳辰又给自己倒了碗酒,“怎么个硬法?比当年守烽燧的斥候营还硬?”
掌柜的凑近了些,声音更低:“岳爷,咱是老交情,劝您一句,那浑水别蹚。”
“里面的人,太阳穴鼓着,手上老茧的位置,一看就是常年玩弩的。巡夜的家伙,步子比狸猫还轻,眼神跟夜枭似的。”
“前几天有两个不开眼的小毛贼想摸进去捞点油水,第二天被人发现扔在乱葬岗,脖子拧得跟麻花似的。”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岳辰咂咂嘴,放下酒碗,摸出块碎银子推过去:“谢了老哥,酒钱。我就打听打听,不找死。”
“对了,老疤瘌还在老地方蹲着?”
“在,城隍庙后墙根底下晒暖儿呢。”
岳辰点点头,收起铜牌,对凌析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了酒馆。
一出巷子,凌析才长舒一口气,笑道:“岳头儿,可以啊!一套一套的,我差点以为你真是哪个山头的瓢把子回来了。”
岳辰得意地一扬下巴:“老子当年在这片地头上,也是报得出名号的!‘过山风’,那就是说我来去如风,官道小路没我走不通的!要不是……咳,后来想吃官粮,现在说不定还在哪个山头逍遥呢!”
凌析好奇地问:“那狼头牌子是?”
“早年一个兄弟伙的信物,救过那掌柜的一命,算是点香火情。”岳辰含糊道,似乎不愿多提,“走吧,去找老疤瘌,那是个老地头蛇,消息更灵通。”
凌析点点头,心中却是大大的满足。
凌析点点头,心中却是大大的满足。
刚才那番对话,虽然简短,但信息量极大。
“喝风饮露”是走镖或跑江湖的常用切口,意指风餐露宿,道上的辛苦。
“鬼见愁”通常指极其险峻、常人难行的山路或关卡。
岳辰这么说,既是表明自己见识过风浪,也是一种实力的低调炫耀。
而“老疤瘌”这种明显带有外貌特征的诨号,正是江湖底层消息灵通人士的典型称呼。
至于“瓢把子”,那就是山寨头领的意思了。
这些底层江湖的暗语和规矩,对曾是影卫的影七来说并不陌生,影卫训练中也需了解三教九流的门道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如今亲身体验,终究感觉不一样啊!
不过可惜的是,岳辰和凌析在城隍庙后墙根底下转悠了好几圈,也没找到所谓的“老疤瘌”。
问了几附近晒太阳的老人,都说那老家伙好几天没见人影了,怕是又钻哪个赌坊里几天没出来了。
“这老滑头,关键时候掉链子!”岳辰有些烦躁地啐了一口。
凌析倒是不太意外,江湖消息本就时灵时不灵。
她沉吟片刻,道:“岳哥,你那边的路子不能断,继续找其他门路打听矿场现在的守卫情况和最近的动静,特别是那些‘硬手’的来历。我这边,按计划行事,去州府工房碰碰运气。”
岳辰点头:“成!那边官面上的事,你擅长。多加小心,那些老吏,一个个都是人精。”
两人分开行动。
凌析回到客栈,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密封的锦囊。
这是离开临河镇前,邢司业交给她的,嘱咐“非到必要,不可轻用”。
里面是一套制作精良的工部都水清吏司额外主事“林凡”的官凭、告身和关防,以及几封格式严谨、用印规范的公文,内容是委派“林主事”巡查西北各州水利及矿冶事宜,着地方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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