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姑爷,我把话撂这儿:如果我妹妹罗娟,因为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奉子成婚’,在你们许家被任何人看轻了,被怠慢了,觉得她‘不值钱’了……”他停顿了一下,每个字都像冰棱子,“那这个责任,您得担着!是您当初点了头的!”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劣质烟草的烟雾都停滞不前。罗明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选项,语气决绝: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们许家,或者许凯那边,真觉得罗娟配不上,真不喜欢她……”他直视着许金平震惊的眼睛,“那好办!他们现在就可以离婚!孩子生下来,我们罗家养!我罗明养自己的亲妹妹,养自己的亲外甥(女),天经地义!我,也养得起!”
他最后那句话,带着一种混合着怨气、无奈和强大底气的复杂情绪,揭开了当初的伤疤:“反正当初……我也是因为娟娟肚子里有了,才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的!”
这“捏着鼻子”四个字,像滚烫的烙铁,烫得许金平脸上火辣辣的,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羞愧和愤怒几乎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沉默。里间的房门被推开了。
媳妇李秀云、二妹罗芳、母亲苗凤、姑妈罗群英,几个人小心翼翼地簇拥着挺着大肚子的罗娟走了出来。罗娟低着头,双手下意识地护着高耸的腹部,看不清表情,但周身笼罩着一种脆弱和不安。
姑妈罗群英脸上立刻堆起有些僵硬的笑容,声音刻意拔高了点,试图驱散弥漫的硝烟味:“哎哟,大明,姑爷,你们这……事儿谈完啦?娟娟说想出来透透气。你看,娟娟这气色挺好的,孩子也乖着呢!”她边说边轻轻拍了拍罗娟的手背,眼神却紧张地在罗明和许金平之间逡巡。
罗明的目光在妹妹隆起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随即迅速收敛了所有锋芒,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他站起身,声音平和了许多,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
“谈完了,谈完了。”他转向许金平,语气变得公事公办,“姑爷,今天咱们就先说到这儿。明天我就动身,先去三镇那边。那边工地要开工了,我得先去安排妥当。”
他转向妻子李秀云:“等我那边都安排好了,会打电话回来。到时候我直接包一辆大巴车,方便些。”他又对许金平补充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当家人口吻:“钱我会提前留给秀云,该准备的家里会准备好。”
最后,他再次看向许金平,提出了需要对方协助的具体事项,语气虽然客气,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到时候,还得麻烦姑爷您这边,帮忙张罗些劳力,路上帮着照应点,看护好我们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还有孕妇,平平安安地去三镇。”
话毕,他像是才想起什么,轻描淡写却又极其精准地补上了今晚谈话的核心目的,将刚刚被家人出现而打断的沉重话题,再次压回许金平的肩头:
“对了,姑爷,”罗明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许凯的事情,您得抓点紧。尽快给我个答复。”
这最后一句“尽快给个答复”,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了许金平的心上,让他刚才因家人出现而得到片刻喘息的心,再次沉入了谷底。他知道,罗明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无论是为了许凯,为了娟娟,还是为了他自己的脸面和承诺。
屋门“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许金平和罗群英的身影,也带走了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沉重空气。堂屋里只剩下罗明自家人,气氛稍稍松弛下来,但空气中仍残留着未散的烟味和方才激烈对话的余温。
李秀云看着丈夫略显疲惫的侧脸,轻声问道:“刚才……你和姑爷在里头说什么呢?我看姑爷走的时候,那脸色,跟刷了层锅灰似的,难看得很。”她眼神里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罗明揉了揉眉心,没有立刻回答妻子的问题,而是先走到桌边,端起许金平没喝完的那杯冷茶,仰头灌了一大口,仿佛要冲掉喉咙里的干涩和烦闷。他放下杯子,声音带着点沙哑,却异常清晰:
“还能说什么?说许凯那混账东西!”他看向李秀云,“你上次不是跟我说,让许凯和娟娟自己决定跟不跟我们去三镇吗?现在倒好,许凯人影都摸不着!娟娟大着肚子,他倒逍遥自在去了!”他语气里的怒其不争和对妹妹的心疼交织在一起。
他话锋一转,回到紧迫的行程上:“我明天必须走,先去三镇。那边工地开年一堆事,得先过去把住的地方收拾出来,安顿好。”他目光扫过母亲苗凤和两个妹妹,声音放沉了些,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再过几天,等我把那边安顿得差不多了,就得找车,把爸也接过去治疗。”
“治疗?”一直低着头护着肚子的罗娟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瞬间有了光彩,连同旁边的罗芳也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大哥,爸……爸的腿能治了?”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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