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甄嬛这般反应，可吓坏了流朱浣碧，
“我家小姐身子不好，想来是有些累了，你能否搭把手，让她去屋中休息片刻？”
浣碧急的泪光盈盈。
莫言低斥一声麻烦，却还是快步上前使力扶起甄嬛，半抱半拉的将她带进竹屋中。
竹屋简陋，但干净整洁，可见主人家日常规整得好。
“谢过……李娘子。流朱，浣碧，你们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单独与李娘子聊一聊。”
流朱浣碧守在院中，不知二人聊了些什么。
在晚霞如锦时，甄嬛才推门出来。
莫言似是哭过，眼眶通红，面容也染上几分憔悴，全然没有先前刚硬的模样。
“甄小姐，我明日便离去，你我约定之事，我自当竭尽全力，也望你不要食言。”
甄嬛吩咐浣碧将荷包中的银钱全留给她，施施然行一礼，
“是，甄嬛谨记，明日不得相送，遥祝李娘子一路平安。”
“嗯。”
离开莫言的院中，甄嬛嘴角不由含笑。
流朱浣碧摸不着头脑，流朱忍不住先开口问了，
“小姐，你认识这娘子？方才你们怎的聊那么久？瞧着小姐心情大好呢！”
甄嬛伸手触碰着小径旁娇嫩的绿植，
“葳蕤蓊郁，新生之喜。”
嗯？
流朱与浣碧疑惑对视，小姐说的话她们是愈发听不懂了。
甄嬛也没想解释，带着二人步履轻盈的离开。
刚回到厢房，云辛萝和舒雅便匆匆忙过来，欣喜若狂。
“嬛儿！你去哪了！？可叫我们好找啊！”
“母亲，舅母，嬛儿方才在寺中闲逛，不知母亲找我何事？”
云辛萝凑近甄嬛，神秘地说道，
“嬛儿！快跟母亲走！渡心方丈要替你卜卦！”
卜卦？
渡心方丈一卦难求，只赠予有缘人。
她与方丈从无交集，怎会忽然要替她卜卦？
“我与你舅母听方丈讲经，而后他便说与你有缘，叫我们来找你去，有一卦赠之！
快快快，莫要耽误，叫方丈久等！”
甄嬛来不及拒绝，便被云辛萝和舒雅拉着来到方丈屋外。
屋门打开，一小僧合手出来，
“女施主，方丈唤你一人进去，其他人还请随小僧在外稍等片刻。”
“去去去！”
云辛萝推着甄嬛进去，还顺带关上屋门。
渡心方丈正在打坐，嘴角含笑，面容慈蔼。
甄嬛不自觉地松下心神，静跪在渡心方丈身后的蒲团上，敛目默念经文。
许久，外头都上过三次茶。
渡心方丈缓缓睁开眼，伸手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签，看也未看便递给甄嬛，
“施主，这是你的签文。”
甄嬛垂目一看，签上并无签码，只写着八个字，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渡心方丈似乎不打算替甄嬛解签，反而递给甄嬛一盏茶，甄嬛接过细品，
“这是……竹雪？有竹间清香，又有寒雪凛冽，可正值盛夏，何来竹雪泡茶？“
“是竹雪，或夏露，又如何？”
渡心慈笑着看向甄嬛，甄嬛苦笑，
“是小女着相了。”
“施主，可看清签文了？”
甄嬛点头，
“看清，却看不懂。”
“不，你懂的。
施主你瞧，昨日之月，可还是今日之月？
前世之月，可还是今生之月？”
甄嬛有片刻震惊，随即收神敛色，
“苍穹仍在，月尚高悬，如竹雪夏露，是也非也，只在一心。”
她将签文整理好，平平整整放在蒲团上，
“谢方丈指点，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甄嬛得天庇佑，感恩不已，却做不到独善其身。
逆天而行，若有因果，便报到我身上吧。”
说罢，甄嬛朝渡心诚恳三拜，转身离开。
渡心望着她坚决的背影，周身平和无波，似乎甄嬛说什么都在他意料之中。
只在甄嬛出屋之后，他低头阖目，念了句“阿弥陀佛”。
路上，云辛萝打听渡心与甄嬛说了什么，甄嬛只用方丈交待不可与他人说糊弄过去。
她不知道干预身边人的命运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可她绝无法眼睁睁看着旧梦重演。
她既早已有抉择，便会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应无所住，她做不到。
甄嬛不知道的是，在她们离开以后，有一男子带着小厮，也来到渡心方丈的禅房外。
他与渡心方丈似乎颇为熟络，点头示意后，便径直坐在禅房内的圆桌旁。
渡心方丈起身，将蒲团上的签文放在他面前，男子疑惑，
“方丈这是？”
“红尘之外，有缘之一字，她来还你的因。你暂且收着吧。”
男子将签文放进随身的荷包中。
渡心悬念重重的一句话，叫男子思来想去想不明白。
“对了，我方才去瞧过李娘子。
她今日……似与往前不大一样，敢问方丈可是她遇着何事？”
渡心目光幽深，似穿过紧闭的禅门跃向天外，
“无妨，生生灭灭，已是了无所见。”
男子也不再追问，唤守在门外的小厮取来棋盘，与渡心弈海探珠。
次日，男子本欲去向渡心辞别，渡心门外的小僧却拦住他，
“施主，方丈昨夜……已然圆寂。他吩咐小僧，日上正午，方可告知诸人。”
圆寂？
男子沉默良久，朝禅房颔首一拜，又往前头的宝殿上了三炷清香，从侧门悄然离去。
甄嬛一行人用过早膳，便启程回京。
殊不知她们的马车刚能远远瞧见京城城门之时，普胜寺中丧钟骤响。
甄嬛是回京的第三日才听到渡心方丈圆寂的消息。
据说渡心方丈乃是得道高僧，年轻时曾为皇上指点迷津。
皇上数次邀他进皇寺皆被其婉拒，听闻方丈圆寂，皇上特派四皇子亲去供奉舍利。
而渡心方丈圆寂当日，寺中偏角起了一场火，还烧死一个长居其中的妇人。
待火灭后，妇人尸身已烧得面目全非。
那尸身与渡心方丈的遗体一同放在宝殿中，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才落到普胜寺后山下葬。
虽与渡心方丈不过一面之缘，可此事还是叫甄嬛不安稳了好一阵子。
总觉得心中郁郁，有些闷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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