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停下。深渊,才刚刚张开巨口。
烬生强行压榨着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量,驱散麻木与剧痛交织的迷雾。他凝神,用左眼捕捉着空气中不易察觉的气流流向和尘埃沉降的轨迹,辨识那些微弱的、来自远处活人(或活物)聚居区的污浊气息——那里充斥着死亡,却也流淌着一线扭曲的生机。他拔出深深扎在地上的断剑,用这柄来自净除者遗骸的沉重武器支撑着身体,每一步都如同拖动千钧巨石镶嵌而成的棺材,在倾倒扭曲的金属丛林和崩塌碎裂的混凝土废墟之间蹒跚穿行。脚下踩着的是各种滑腻、尖锐、未知的垃圾混合物,每一步都踩在深渊的边缘。
空气的味道在悄然改变。工业的、暴力的铁锈与机油味被另一种更粘稠、更具渗透性的气息覆盖过去。那是一种劣质消毒水试图掩盖却彻底失败的腐败甜腻——仿佛大量糖渍水果在闷热潮湿的角落堆积腐烂了整整三个夏天,其中还混杂着一股…如同大量烧焦的皮毛混着半熟内脏被大火烘烤至碳化的、令人胃袋翻江倒海的蛋白质糊味。这气味不再是风,而是一张无形、粘稠、带着温热湿气的蛛网,扑面而来,顽固地附着在皮肤和粘膜上。
烬生警觉地收住脚步,小心翼翼地侧身,贴着巨大冷却塔倾颓形成的庞大阴影边缘移动。当他转过那个如同怪兽獠牙般突兀耸立的混凝土残骸时,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幅地狱炼狱的图卷,在惨白晃动、发出“滋滋”电流噪音的应急灯管灯光下,猝不及防地展现在他那唯一还能勉强看清人形的左眼面前。
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腐肉腥臊和排泄物恶臭的污水泥浆特有的粘腻湿冷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凝成实体。烬生的靴底毫无阻碍地深深陷入了一层冰冷、粘稠、如同腐败沼泽底部沉积了百年的污水泥浆之中,每一次抬脚都带起沉重的“噗嗤”声和令人作呕的拉丝感。湿冷的泥浆倒灌进早已破损的靴帮缝隙,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住脚踝。浓得化不开的腐臭水汽混杂着排泄物的酸腥味,如同无形的湿冷裹尸布,死死捂住了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烂的内脏浆液。
这里是熔炉城邦最污秽下水道的尽头,血肉黑市边缘一个扭曲的、被遗忘的角落。扭曲生锈的集装箱如同胡乱堆砌的墓碑,破烂油腻的合成帆布搭成的棚屋在风中呜咽,裸露的蒸汽管道如同巨蟒的尸骸缠绕其间。光线昏暗得令人压抑,仅有的光源是头顶管线缠绕着的几盏苟延残喘、发出滋滋电流声的惨白色应急灯,以及从几个棚屋裂缝中透出的、散发着诡异诱惑的幽蓝光芒——那是净血的光芒。
人影在昏暗中晃动,蜷缩。十几个人,像被丢弃的垃圾,或靠着集装箱蜷缩成一团,或直接瘫坐在冰冷肮脏、混合着秽物油泥的地面上,几个甚至趴伏着,脸埋在油腻发亮、散发着酸馊气味的尘土里。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尸体的灰败色,松弛、发皱,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渗出浅蓝色的、半透明的粘液。一个共同点:每个人都紧紧攥着一支或数支粗糙的、带着粗大针头的金属注射器。针管里充盈的,正是那种散发着致命芬芳和诱人幽光的淡蓝色液体——净血,“永恒”的敲门砖。
“咳……咳咳咳咳——嗬…嗬嗬……”
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整个胸腔咳碎的剧咳猛地从一个阴暗角落爆发。紧接着是极度渴望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的吸气声。一个只剩下骨架轮廓包裹在灰败皮肤下的男人,颤巍巍地用嶙峋、指节变形如同枯枝般的手,将一支注射器强行戳向自己脖子上那根因过度瘦弱而狰狞暴突的颈动脉。针头粗暴地刺入松弛的皮肉,他甚至没有看是否准确刺入血管,喉咙里就发出一声混合着极度痛苦与病态满足的呜咽,枯瘦如柴的拇指痉挛似的猛力推动活塞!
幽蓝色的液体瞬间注入干涸的血管。
男人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限,猛地向上反弓!枯瘦的脖颈上,青紫的血管暴胀凸起,颜色骤然加深、变蓝,如同污浊不堪的沼泽水流淌在他皮肤之下!更骇人的是,这些深蓝色的“血管”骤然获得了生命!它们在皮层下如同无数受到刺激的线虫疯狂蠕动、盘绕!皮肤被顶起,凸起一串串快速移动的鼓包,仿佛皮下有千百只细小的怪物正在噬咬、顶撞、试图破皮而出!
“来…来了……快了……就快……永恒…纯洁……”男人翻着眼白,瞳孔已然扩散消失,嘴角混合着唾液、血丝以及那种淡蓝色粘稠液体的液体缓缓淌出,脸上浮现出沉醉的、近似极乐的迷幻微笑。那张枯槁、松弛的脸庞被一种只有在最深沉的痛苦深渊边缘才能看到的、诡异的“圣洁”狂喜所占据。
烬生的脚步钉在原地,胃袋猛地抽搐、收缩,一股滚烫酸涩的胆汁混合着胃液直冲喉头。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吐出来。他听说过这种东西,在底层流民绝望的耳语间,在黑市最臭气熏天的角落里永夜教会贩卖的“圣水”。它许诺净化血肉杂质,抚平劣化创伤,甚至……触碰某种不死的门槛。对在泥泞中挣扎、朝不保夕的生命来说,这裹着糖衣的毒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那高昂的价格构筑的门槛,只能让绝望者更绝望,而能踏入这片领域,要么是倾家荡产的赌徒,要么就是……眼前这些为深渊提前预定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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