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了捏眉心,没再看地上一眼,走向了自己的屋子,一间小小的、阴湿的、没有窗户的储藏室,墙壁脏污底部发绿,有一股霉湿气。里面只有一张长不足一米八的单人床,和布满刻刀痕的桌板,是原来他架在腿上写作业的。
秦明序站在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转身又走向刘鸿的房间。
他忘了,他的东西都在刘鸿那里。因为房子里唯一一个书架在刘鸿房间。那上面摆满了刘鸿带秦明序见的“世面”。
小时候为了好玩偷来的贵价东西都被卖掉了,蒙满灰尘的书架上只有一层偷来时就缺胳膊少腿的玩具。秦明序哪个都没看,伸手拿下一个金属的甲壳虫汽车,巴掌大,他已经能完全攥进手心。
那是素未谋面的妈妈留给他的,他小时候唯一一样完好的玩具。
秦明序走到客厅,趁着透进来的月色低睨地上那坨喘着粗气的烂泥。
刘鸿告诉他,刘永刚已经晚期,没几天活头了。秦明序怕自己再不回来,他就真这么消停的死了。
秦明序蹲下来,对他说:“爸,人往高处走,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对吧。”
不知道是不是声带被卡坏了,刘永刚睁着快裂开的眼睛,死死瞪着秦明序,但却说不出话。
他继续说:“为什么要去找秦家人呢,我也可以帮你还赌债啊,现在好了,我走了,刘鸿也不回来了,你能依靠谁呢。你只能死了。”
“等你缓过来,就别活了。这样我和你亲儿子心里都舒坦,也能给你下辈子积点德。”
“秦……少x……”刘永刚突然发出几声溃烂的音节,沾满呕吐物的手骨节曲着想去抓秦明序的裤脚。
秦明序站起身,不再回头看一眼,拉开门走了。
秦少……什么?秦少勋吗?
那个坠入公海的天之骄子,那个名正言顺的、唯一的秦少爷?
秦明序沿着老区铺满碎石的土路行走,手指随意地拨弄着玩具车的车轮,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咔声响。
没一会儿他突然仰头看月亮,看了几分钟,又接着走。
他和刘永刚说,“人往高处走”,可秦明序分不出哪里更高,哪里是低,他只是在走而已。就像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活,他只是在活而已。
秦明序好像没处可去,他只能暂时落脚。刘家养他到十六岁,打到了十六岁。回到秦家,除了那个名义上的“爷爷”,所有人、包括把他找回去的“父亲”,都用嫌恶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是因为他,秦少勋才掉进了海里。那好,他走。他游荡在街上,夜店、网咖,因为他的个头,虚报年龄也没人抓他。
不过秦家人会抓,偶尔抓回去,见他一身反骨,又是一顿打。
但秦明序学不会服软,他只能让自己的肌肉层更厚更硬,眼神更凶狠,皮肉暗示成铠甲,以迎接不知何时会来的下一轮鞭笞,从身到心。
月亮高高悬着,凉风吹拂在身上,很舒服。秦明序没能走出多远,随便找了个背风处蹲下了,他阖起眼,突然想到了岚高的课桌。
总覆盖着温暖的阳光,周围还有老师授课、同龄人讨论问题的声音,万物像初生的藤蔓一样,沿着光芒四射的廊柱往更高处攀爬。没有呕吐物混着酒精的味道,没有网吧深夜吵闹的键盘声,更没有随处袭来的皮带的抽打,是秦明序从小到大睡过最踏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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