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天字房的烛火,将赵衍凝眉苦思的身影钉在墙上,像一幅笔触滞涩的帝王忧思图。御笔悬在素笺上方,墨汁饱满欲滴,却迟迟落不下去。那无形的韵律枷锁,仿佛化作千钧巨石,沉沉压在笔尖。
“自即日起……” 赵衍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嘴唇翕动,试图寻找下一个既不落韵脚、又足够掷地有声的词句。“……除重大祭祀典礼外……” 他艰难地续上,笔尖终于落下,在“外”字上洇开一小团墨渍,如同他此刻憋闷的心情。不行!太生硬!像被硬生生拗断的树枝!
他烦躁地将那页写废的素笺揉成一团,狠狠掷向墙角。纸团撞在墙壁上,又无力地弹落在地。窗外风铃叮当,清脆悠扬,落在他此刻的耳朵里,却像是无情的嘲讽。
“福顺!” 赵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挫败感。
一直像影子般侍立在门外的福顺,立刻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垂手躬身:“老奴在。”
赵衍指着地上那团废纸,又指了指书案上铺开的崭新御用洒金笺,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研墨!重来!朕说什么,你记什么!一个字都不许润色!更不许给朕押韵!”
福顺的小眼睛瞬间瞪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陛下。不押韵?直接记?这……这简直比让他空手接“甜心一号”糖球还难!但他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应道:“是!老奴……老奴遵旨!” 他几乎是扑到书案旁,手忙脚乱地铺纸、舔笔、研墨,动作快得像上了发条。
赵衍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背对着福顺,面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用最直白、最不加修饰、甚至刻意打破节奏的方式,一字一顿地口述:
“朕,受够了!”
福顺手一抖,一滴饱满的墨汁“啪嗒”落在洒金笺上,晕开一小朵不祥的黑花。他赶紧提笔,颤巍巍写下:「朕,受够了!」
“天天听那些,为押韵胡编乱造的,奏报!” 赵衍的声音提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怒火。
福顺笔下不停:「天天听那些,为押韵胡编乱造的,奏报!」——他忠实地在“奏报”后面加了个逗号,试图挽救一点破碎的节奏感。
“公文里,全是废话!套话!虚话!” 赵衍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盯着福顺的笔尖,仿佛要烧穿那层纸,“朕要真相!要干货!要一句顶一句的实话!”
福顺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笔下龙飞凤舞,字迹都带上了杀气:「公文里,全是废话!套话!虚话!朕要真相!要干货!要一句顶一句的实话!」——他彻底放弃了断句的矜持。
“所以!” 赵衍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钉子,狠狠砸下,“传朕口谕:自即日起,除祭祀天地、宗庙、先帝等重大典礼所需外……”
福顺屏住呼吸,笔走如飞:「传朕口谕:自即日起,除祭祀天地、宗庙、先帝等重大典礼所需外……」
“所有日常奏报!地方公文!给朕!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所有日常奏报!地方公文!给朕!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福顺的笔尖在“二说二”上狠狠顿了一下,仿佛这样就能砸碎某种顽固的韵律惯性。
“意思清楚!即可!”
「意思清楚!即可!」
“不必!强求!押韵!”
最后六个字,赵衍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挣脱枷锁的畅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吼完,他胸口微微起伏,感觉像刚打完一场硬仗。
福顺也长长吁出一口气,如同虚脱般,手腕都在微微发抖。他看着洒金笺上那几行……嗯,极其“独特”的御笔亲述(他代笔的):
句子长短不一,毫无节奏美感,更别提什么韵脚平仄了!通篇充斥着感叹号和短促的词汇,像一堆被蛮力砸碎又胡乱拼凑起来的瓦砾!这……这真是圣旨?这简直是市井吵架的笔录!
“陛……陛下,”福顺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将那页承载着“惊世骇俗”内容的洒金笺呈上,“老奴……记好了。您……您过目?”
赵衍接过来,目光扫过那几行毫无韵律美感、却字字力透纸背的文字,紧绷的嘴角,终于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笑容,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打破陈规的痛快。
“很好。”他将纸笺拍在书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即刻着人誊抄,快马发往京城!通传六部、内阁及所有州府县衙!明日午时之前,朕要这口谕,贴在每一个衙门口最显眼的地方!让那些只会押韵的官儿,给朕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是!老奴即刻去办!”福顺捧着那张重若千钧的纸,如同捧着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连滚爬冲了出去,背影写满了“这差事要命”。
翌日,京城。
午门外的巨大告示墙上,一张簇新的、盖着鲜红玉玺印的明黄告示,如同投入滚油的一瓢冰水,瞬间炸翻了整个官场!
告示前,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身着各色官袍的大小官员。从须发皆白、一品朱紫的老阁臣,到青涩稚嫩、八九品鹌鹑补子的新科小吏,人人伸长了脖子,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如同开了个川剧变脸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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