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那两声轻响,在太学府死寂的书房里,如同投入古潭的两颗小石子,涟漪尚未荡开,便沉入了更深的静默。周墨宣枯瘦的手指还停留在腰间那条硌人的“防篡改”腰带上,指尖下是冰冷的矿石和冰凉的桃木辟邪牌。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眼神依旧空茫地望着虚无,仿佛刚才那两下无意识的叩击,耗尽了残存的气力。
书房外,候着的弟子大气不敢出,只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恩师那声干涩的“也好”,还有这两下莫名的叩击,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他心慌。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禀报一遍京城急报的内容——
“哗啦——!”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猛地从书房内炸响!紧接着是周墨宣一声短促的痛呼:“嘶!”
弟子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礼数,猛地推门而入:“恩师!您怎么了?!”
只见周墨宣捂着右手食指,指缝间渗出血珠。地上,一个上好的青瓷茶盏摔得四分五裂,茶水茶叶溅了一地。罪魁祸首,正是他腰带上镶嵌的一块边缘锋利的矿石!刚才他心神恍惚,手指无意识地在矿石上用力划过,不但划破了皮,连带得腰带撞翻了案头的茶盏。
“无……无妨。”周墨宣吸着冷气,看着指尖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官袍前襟,染开一小团深色,眉头紧锁,带着一种被现实狼狈击中的愠怒。他甩了甩手,目光落到那条惹祸的腰带上,再看看地上狼藉的碎片和血迹,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
“混账东西!” 他低吼一声,也不知是在骂腰带,骂茶盏,还是骂自己。积压了一整夜的憋闷、茫然、被时代巨轮碾过的无力感,此刻全化作了对这具体“麻烦”的怒火。他猛地伸手去解那条该死的腰带,动作粗鲁,手指因为气愤和刚才的划伤而显得笨拙,挂着的桃木牌相互撞击,发出凌乱的“啪啪”声。
“恩师!您慢点!让弟子来!” 弟子慌忙上前想帮忙。
“滚开!” 周墨宣正在气头上,一把挥开弟子的手,用力一扯!只听得“刺啦”一声脆响——腰带没解开,倒是那身浆洗得笔挺、象征着他太学首席史官身份的深绯色官袍前襟,被他自己粗暴的动作撕开了一道大口子!从胸口直裂到腰际,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
空气凝固了。
弟子张着嘴,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看着恩师胸前那道狰狞的裂口,以及裂口下若隐若现的白色中衣,脑子一片空白。周墨宣也僵住了,低头看着自己“敞怀”的官袍,老脸瞬间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紫,如同开了染坊。那花白的山羊胡,更是气得根根倒竖,剧烈地颤抖起来!毕生严谨,一丝不苟,视仪容如性命的太学泰斗,此刻竟在弟子面前衣衫不整,狼狈如斯!这简直比当街呕吐还要社死百倍!
“看什么看!滚出去!” 周墨宣恼羞成怒,咆哮出声,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弟子脸上。他手忙脚乱地想把裂开的前襟合拢,可那裂口太大,怎么捂都捂不住,反而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弟子连滚爬逃了出去,还“贴心”地关紧了房门。门板合拢的瞬间,周墨宣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颓然跌坐回太师椅里,看着胸前那道刺眼的裂口,感受着指尖伤口的刺痛,再想想那张彻底打破他毕生信念的“不押韵”口谕……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几日后,一封措辞极其“朴素”、甚至可以说简陋的奏折,经由福顺的手,摆在了赵衍的御案上。
赵衍刚批完几份风格突变、虽然略显生硬但好歹言之有物的奏报(比如一份汇报粮仓鼠患的折子,开头就是“启禀陛下:臣所辖三号粮仓闹耗子,个大如拳,昨夜啃坏麻袋十七条,漏粮约三斗。已命人下夹子并养猫两只。” 看得赵衍嘴角直抽,但效率奇高),心情还算不错。他拿起周墨宣的奏折,展开一看,眉梢就挑了起来。
没有抬头,没有修饰,没有韵脚,字迹甚至有些潦草,力透纸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般的直白:
「臣周墨宣请旨:
一、卸任太学首席史官职。
二、请于太学内另设‘王朝音律院’,专司音律之道研究。
三、音律院宗旨:去芜存菁。既要传承古音律精粹(如祭祀、护国大阵相关),也要探索音律新用(如、噪音按摩、或农事驱虫?待考)。
四、臣毛遂自荐,任首任院正。
五、需拨钱、拨地、拨人。
伏请圣裁。」
通篇大白话,言简意赅,条理清晰,核心诉求明确,要钱要人要地的意图毫不掩饰。唯一的“文采”,大概就是那个括号里的“待考”。与其说是奏折,不如说是一份项目计划书。
赵衍拿着这封“惊世骇俗”的奏折,指尖在“噪音按摩”、“农事驱虫”几个词上点了点,再联想到福顺偷偷汇报的“周老撕袍”惨剧,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为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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