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宣趴在冰冷的书案上,额头抵着桌面,仿佛要用这坚硬的木头把自己混乱不堪的脑子撞清醒些。那块散发着柔和微光的“天音石”就躺在他手边,莹莹的光芒落在他花白凌乱的鬓角和深陷的眼窝里,映照出的只有一片死灰般的绝望。墙角那堆小山似的废纸团,像一座座耻辱的墓碑,无声地嘲笑着他这位曾经的韵律泰斗。
“不押韵……不押韵……” 他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梦呓般的呻吟,“杀了我吧……老夫宁愿去桑田里被虫子啃……”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形的韵律枷锁勒得窒息时,门外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伴随着福顺那刻意压低的、带着点圆滑的嗓音:
“周老?周院正?您……歇下了吗?”
周墨宣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弹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想把桌上的废纸团扫到地上藏起来,结果慌乱中碰倒了墨汁瓶!“哐当!” 漆黑的墨汁瞬间泼洒开来,染黑了大半张空白的洒金笺,也溅了他崭新的官袍下摆一片狼藉!
“啊!” 周墨宣看着官袍上迅速洇开的墨渍,再看看一片狼藉的书案,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背过气去。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强忍着吐血的冲动,嘶哑地应道:“进……进来!”
福顺推门而入,小眼睛一扫,就把屋内的惨状和主人那副失魂落魄、官袍染墨的狼狈相尽收眼底。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随即换上更加谦恭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周老,陛下口谕。” 福顺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念及音律院初创,周院正劳苦功高,特赐……呃,擢升江屿白为‘司藏郎’,掌冷宫旁旧档库一应事务。望其……嗯,好生整理,莫负圣恩。”
掌冷宫旁旧档库?
周墨宣听得一愣,浑浊的老眼里先是茫然,随即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擢升?赐官?在这国宴搞砸、贺词写崩、他周墨宣声名扫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节骨眼上?陛下……陛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安抚?是敲打?还是……眼不见为净,把江屿白那“祸害”连同音律院的“晦气”一起打发去冷宫吃灰?
福顺看着周墨宣变幻不定的脸色,凑近一步,用更低的声音,带着点“自己人”的暗示意味补充道:“周老,陛下还说了,旧档库……清静。离太庙也近。江大人脑子活络,放那儿……或许能淘换出点有用的‘故纸堆’,也省得在您这儿……嗯,添乱。” 他眼神意有所指地瞟了瞟墙角那堆废纸团和桌上的墨汁。
周墨宣瞬间明白了!这哪里是擢升?分明是流放!是陛下对江屿白(或者说对音律院近期一系列“事故”)不满的委婉表达!把他打发去冷宫看库房,等于变相剥夺了他在音律院的核心参与权!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周墨宣心头。有对江屿白被“贬”的莫名快意(让你小子总看热闹!),有对音律院未来失去这个“歪才”的一丝隐忧(虽然不想承认,但某些时候这小子确实有点鬼主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冰凉感!陛下对江屿白尚且如此“处置”,那他这个捅了大娄子的院正……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罚俸?降职?还是……革职查办?
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写不出贺词的绝望!周墨宣感觉手脚冰凉,嘴唇哆嗦着,想问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旨意已到,咱家告退。周老……您……保重。” 福顺看着周墨宣面如死灰的样子,同情地叹了口气,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保重”,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砰。”
关门声不大,落在周墨宣耳中却如同丧钟敲响!他颓然跌坐回椅子,看着官袍上刺眼的墨渍,再看看墙角那堆“贺词废稿”,最后望向窗外冷宫旧档库那黑黢黢、仿佛要择人而噬的轮廓……
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巨大的孤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点什么!挽回!一定要挽回在陛下心中的形象!贺词!对!贺词!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周墨宣猛地扑到书案前,也不管那张被墨汁染黑了大半的洒金笺,抓起笔,蘸着残留的墨汁,用尽毕生力气,摒弃了所有韵律的桎梏,如同一个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浮木,在污浊的纸面上,歪歪扭扭、力透纸背地写下了他所能想到的、最直白、最朴素的句子:
「陛下万寿。臣周墨宣贺。陛下是圣君。王朝好。虫子没了。糖甜。臣忠心。磕头。」
写完最后一个“头”字,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毛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看着纸面上那几行如同蒙童涂鸦、毫无美感可言的字句,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和悲凉涌上心头。他颤抖着手,将这张承载着他最后尊严(或者说尊严碎片)的“贺词”,小心翼翼地、像捧着易碎的琉璃般,折好,塞进一个素白信封里。然后,他猛地拉开实验室的门,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去,直奔福顺离开的方向——他要把这封“救命信”立刻递上去!一刻也不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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