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的边陲,群山如兽脊般嶙峋起伏,云雾常年盘踞在峡谷深处。
在这片被世人遗忘的褶皱里,噬魂林像一道被诅咒的伤口,裂开在天地之间。
腐叶堆积的腐殖质层厚得能淹没脚踝,每一步踩下去都发出黏腻的“咕吱”声,仿佛大地在咀嚼入侵者的骨骼。
幽绿的苔藓攀附在千年古树虬曲的树干上,将树皮染成斑驳的青灰色,偶尔有毒性藤蔓如蛇信般从枝桠间垂下,触碰者若不慎沾上汁液,皮肤便会瞬间溃烂成蜂窝状的疮疤。
山魈部落的寨子隐匿在噬魂林的核心地带,木制建筑以暗褐色的树桩为基,外墙涂抹着混合毒草汁与兽血的泥浆,在潮湿的空气中渗出刺鼻的腥涩气味。
寨门前立着两尊图腾柱,粗粝的雕刻勾勒出半人半兽的狰狞形象——那是山魈先祖的模样,双眼嵌着夜明珠,在暮色中幽幽泛着蓝光,仿佛随时会苏醒撕咬闯入者。
弩箭作坊设在寨子后方,数十名族人正围坐在淬毒池旁。
池水呈诡异的暗红色,沸腾着气泡,散发出硫磺与腐肉的混合气息。
他们将特制的弩箭浸入池底,箭镞在毒液中啜饮,表面逐渐泛起一层幽蓝光泽,毒液滴落在地面,腐蚀出细密的蛛网裂纹。
老匠人用枯树皮擦拭箭杆,指尖因常年接触剧毒而蜕变成灰白色,他低声吟诵着部族秘传的淬毒咒文,声音沙哑如枯叶摩擦,咒语中夹杂着野兽的嘶吼音节。
寨子高处,了望台的守卫们始终紧绷着神经。
他们的手指扣在弩机扳扣上,青铜弩身因常年浸润山岚而覆上一层青苔纹路,箭匣中的淬毒箭矢整齐排列,在阴云缝隙透下的微弱光线下,箭镞的蓝光宛如蛰伏的毒虫之眼。
远处传来陆国军队巡逻队的马蹄声,沉闷如雷,震得林间腐叶簌簌坠落。
守卫们迅速熄灭信号火堆,将弩阵的机关暗扣全部压下——那些机关藏在古树根系中,一旦触发,弩箭会从四面八方如暴雨般射向入侵者,箭杆上涂抹的“噬魂毒”能让中箭者在三息之内经脉溃散,化作一滩脓血。
部族祭祀堂内,族长正在与三名黑袍密使交接情报。
烛火在涂满毒泥的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祭祀用的檀香与毒草焚烧的呛味。
密使将卷成箭镞形状的密信塞进族长掌心,信纸浸过特殊药汁,遇汗便会显现楚国暗军的符码。
族长指尖摩挲着密信上的纹路,想起二十年前陆国铁骑踏碎边境村寨的血腥场景——那时山魈部被迫以淬毒箭术换取苟安。
但暗地里,他们始终在淬毒配方中保留了致命的“逆鳞毒”,此毒需以部族秘法方能解,只待时机成熟,便要让陆国军队自食恶果。
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是部族驯养的毒鹰掠过,它翅尖的翎羽沾满淬毒池的雾气,掠过之处,草木皆萎,连风声都染上一层诡异的呜咽。
二十年前,陆国军队入侵楚国边境,途经噬魂林。
山魈部为了自保,与陆国达成了一项秘密协议:陆国承诺不侵犯山魈部的领地,而山魈部则利用其精湛的弩箭技艺,为陆国提供淬毒箭矢。
那日,噬魂林笼罩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潮湿的雾气如腐尸的吐息般缠绕在千年古树的枝桠间。
陆国铁骑踏过腐叶堆积的地面,甲胄碰撞的铿锵声惊起成群灰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树梢,在阴沉的天空留下凌乱的黑影。
战马鼻息喷出的白雾与林间瘴气交织,蹄铁碾过枯枝时发出脆裂的声响,仿佛大地在无声哀嚎。
山魈部族人蛰伏在藤蔓缠绕的树冠高处,他们褐色的皮肤与树皮浑然一体,瞳孔中闪烁着如兽类般警惕的幽光。
下方陆国将领的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那抹刺眼的血色刺痛了山魈长老的眼球——他记得这颜色,曾在无数楚人尸身上流淌过。
族人们的手指悄然扣住淬毒弩箭,箭尖的乌黑纹路在晦暗的光线中泛着诡异的油光,那是用林间毒虫与腐叶熬制的秘药,只需擦破皮肉便能让人在剧痛中化为脓水。
达成协议的仪式在一片被雷劈焦的空地举行。
陆国使臣将青铜契约匣重重砸在地上,匣面雕纹的饕餮兽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凝视着四周。
山魈部首领接过淬毒箭矢样本时,指尖轻抚箭杆上的符文,粗糙的触感如蛇鳞般冰凉。
他仰头饮下陆国带来的血酒,腥涩的液体滑过喉管时,耳畔忽然传来族中幼童模仿山魈夜啼的声音——这是暗号,提醒他林中暗哨已就绪,随时能射杀任何妄图窥探营地的陆国斥候。
然而,山魈部并非真心归顺陆国。
当夜幕降临,林间瘴气愈发浓稠如墨,族人们聚在隐秘的山洞中淬炼毒药。
火塘里燃烧的枯木发出噼啪爆响,火星溅落在毒汁沸腾的铁锅中,激起一缕缕刺鼻的紫烟。
老药师用骨刀剖开毒蛙腹部,黏稠的绿浆溅在石壁上,触感湿冷黏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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