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头,望着空中散落的银尘,那些尘粒在月光下折射出千万个吴日到消散前的笑脸,虚幻却清晰,像是命运故意留下的残影。
她突然想起,数月前二人在栖霞山巅并肩观星时,吴日到曾指着银河说:“若有一天我魂飞魄散,便化作星辰碎屑守在你身旁。”
那时的她只当是玩笑,此刻却成了残酷的谶语。泪水顺着银纹滑落,渗入沙土,在衣袍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血莲。
血莲的纹路与锁骨银纹相连,仿佛吴日到残留的魂魄仍在为她续写生命的轨迹。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鹤鸣,师父(一息残影)的身影在血云裂隙中浮现。
他枯槁的手掌托着一盏魂灯,灯中火光摇曳,映出吴日到七岁拜师时、十五岁初战妖魔、二十岁与樊银秋结血契的万千残影。
“痴儿……”师父叹息声如风过朽木,魂灯在他掌心突然迸发炽光,光晕中浮现出吴日到魂魄消散前的最后一念:“师父,我不悔。”
那声音稚嫩却坚定,仿佛穿越了时空的洪流。
樊银秋猛然抬头,只见师父将魂灯抛向空中。
魂灯炸裂成万千光点,光点如星雨坠入漩涡残痕,竟在虚空中凝成一道半透明的魂影——吴日到的身影模糊如雾,却依稀可见他含笑望着樊银秋。
樊银秋踉跄着扑向那道魂影,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冷的月光。
魂影在风中渐散,唯有锁骨间的银纹突然灼热,似在回应着某种超越生死的共鸣。
天地寂静,唯有血契银纹的辉芒在二人锁骨间永恒闪烁,如同他们共同经历的生死与誓言,刻入轮回,永不磨灭。
承都的夜色如浸透墨汁的绸缎,沉沉压在这座古老宅院的檐角。
陈影的密室位于府邸最深处,石阶被苔藓啃噬得斑驳,每一步踩上去都发出潮湿的闷响。
推开青铜门环的刹那,腐旧的檀香与霉味扑面而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实质。
密室四壁嵌满樟木书架,泛黄的古籍层层叠叠,卷轴上的符咒以朱砂、金粉、玄墨绘就,在烛光下泛着诡秘的微光,像是无数蛰伏的虫豸随时会破纸而出。
陈影的袍袖掠过堆叠如山的典籍,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阴阳转魂录》《血髓秘要》等残卷,那些书脊上积年的尘埃簌簌落下,在昏光中凝成细密的灰雾。
他倚在雕花楠木桌前,指节因焦虑而发白,拇指与食指不断搓捻,发出干燥的沙沙声。
烛台旁一尊鎏金香炉已熄,残存的檀香与某种腥甜的异香缠绕在一起,让他的呼吸愈发沉重。
“我好像...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的喃喃声在密室内回荡,如同枯井中坠落的石子。
声音未落,窗外的风声骤起,檐角铜铃被吹得叮当作响,惊得墙角蜘蛛仓皇逃窜,蛛丝断裂时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
陈影的眉峰骤然蹙紧,额间皱纹如刀刻般深刻。
他闭目凝神,试图以冥想窥探识海深处的裂隙——那里本该有与两名弟子相连的魂丝,此刻却只有一片混沌的空白,仿佛被利刃生生剜去了一块。
记忆的断层让他如坠冰渊。越是强行追溯,越是感到识海中有无形荆棘刺入神魂。
那些零星的碎片如磷火般闪烁:吴日到初入门时捧着野菊的笨拙模样,樊银秋在术法比试中指尖迸发的赤焰……可所有画面都在触及某个关键点时骤然崩散,化作漆黑的漩涡将他吞噬。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浸透衣襟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寒颤,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恐惧的泪。
“这种感觉...像是灵魂的一部分被剥离了。”他踉跄着扶住桌沿,掌心触到木纹间一道陈年裂痕,积灰的沟壑硌得指尖生疼。
这刺痛却让他莫名清醒——剥离魂丝的痛楚,是否与血契有关?
多年前为保两名弟子性命,他以本命精血缔结契约,将三人魂魄捆缚如三足鼎立。
如今这断裂的征兆,难道是他们遭遇了不测?
密室内的烛火突然爆出一簇幽蓝火花,光影在墙上游弋如恶鬼的瞳仁。
陈影猛地转身,视线扫过满室典籍,最终定格在墙角一尊半塌的樟木书匣上。
那里斜倚着一卷残破的羊皮卷轴,边缘的兽毛流苏褪成暗红,卷首“血契转魂”四字以鎏金篆刻,在月光从屋顶裂隙透入的光束中泛着不祥的辉芒。
他疾步上前,袍角扫过地面散落的符纸。
那些朱砂绘就的“镇魂咒”被踩得粉碎,咒纹在他脚下扭曲成狰狞的鬼面。
指尖触到卷轴时,粗糙的羊皮纹路如砂纸刮过掌心,激得他浑身一震。
展开卷轴时,枯黄的皮面发出沙沙声响,似无数虫豸在啃噬纸张。
血红的契文间,夹杂着吴日到与樊银秋生辰八字被墨汁浸透的痕迹,那些字迹如今已洇成诡异的暗紫色,宛如干涸的血痂。
随着阅读的深入,陈影的瞳孔逐渐收缩。
卷轴上记载的秘术远比当年交易时更为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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