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日到缓缓睁开双眼,意识如游丝般从混沌中抽离。
暗室的石壁泛着青苔的幽绿,潮湿的霉气裹挟着腐土的气息钻入鼻腔,仿佛连呼吸都浸透了岁月的沉滞。
他试图抬手,却发觉四肢如灌铅般沉重,经脉中残留的异界灵力仍在游走窜动,指尖掠过石台时,竟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紫芒。
忽而,耳畔传来一声沙哑的嘶吼——那声音既似岩浆翻滚的咆哮,又似困兽濒死的哀鸣。
吴日到瞳孔骤缩,记忆如利刃刺入脑海:陈影被传送至火山熔渊的场景倏然浮现。
他踉跄起身,掌心触到石壁时,冷汗与苔痕交融,沁入骨髓的寒意令他浑身颤栗。
师傅那被赤红熔岩侵蚀的身影在脑海中灼烧,不死之身又如何?
那每一寸肌骨的焦灼痛楚,怕是比凡人遭千刀剐刑更甚百倍。
暗室外的天色已晦暗如墨,暴雨却未至,唯有沉闷的雷声在云层深处翻滚。
吴日踉跄冲出,廊道石阶上的积水映出他扭曲的面容,雨水尚未落下,空气却已凝滞得能掐出水来。
樊银秋闻声追来,素白衣袂被疾风掀起,泪珠悬在睫尖,如将坠未坠的星子。
"师兄……"她欲言又止,嗓音被喉间的哽噎截断。
吴日转身,目光如淬火的刀刃,却又在触及她盈满泪水的双眸时软了几分。
他扯出一抹苦笑,指尖轻抚她发间的银簪——那是陈影赠她的及笄之礼,簪尾的流云纹在晦光中泛着冷冽的微光。
"待我寻回师父,必归来与你煮茶论剑。"言罢,他抽身掠向承都的方向,衣袍卷起的疾风将银秋的泪珠吹散成漫天晶雾,恍若一场未落的雨。
天际忽有紫电劈裂云层,吴日到踏风而行,耳畔轰鸣渐与心中焦灼共振。
承都巍峨的轮廓在暴雨将至的昏暗中若隐若现,而火山熔渊的方向,却始终有赤红光晕穿透天际,如一道永不熄灭的伤口。
吴日到踏风疾驰至承都时,暴雨已在天际蓄势,云层如铅块低垂,压得整座皇城喘不过气。
宫墙巍峨,檐角鎏金,朱红门廊在晦暗光线下泛着血锈般的色泽。
他甫一落地,便被两队甲胄鲜明的侍卫团团围住,戟刃寒光直指咽喉。
"吴日到!"一声暴喝自殿门劈来,震得檐下铜铃嗡鸣。
杨晓与无虑踏阶而出,两位将军皆着玄铁战甲,盔缨赤红如火山岩浆凝固后的结晶。
杨晓的面庞布满刀疤,怒目圆睁时,眼眶竟泛起诡异的紫焰纹路——那是陈影曾以秘法为他淬炼的"熔瞳",此刻却成了灼烧吴日的利刃。
"你师父去救你,你回来了,你师父没回来?"他一步踏裂青石,靴底火星迸溅,五指扣住吴日衣领,生生将其提离地面。
吴日到喉间一窒,胸腔被那股蛮力挤压得近乎塌陷。
他嗅到杨晓甲胄上残留的硫磺气息,恍惚间与火山熔渊的焦灼气味重叠,呛得眼眶泛酸。
"我……确不知师父下落。"嗓音沙哑如裂帛,他挣扎欲挣脱,却发觉将军掌心有咒纹流转,灵力禁锢如蛛网缠缚周身。
"放屁!"无虑悍然挥掌,罡风掀翻周遭侍卫。
"你既从樊国暗室归来,必与那火山传送有关联!"
他靴尖抵住吴日膝骨,劲力一沉,骨裂之声闷响如枯枝折断。
剧痛窜上脊背,吴日到额角冷汗与溅落的血珠交融,滴落石阶,在阴湿空气中晕开暗红。
殿内忽有环佩声响,贵妃们鱼贯而出。
为首的雅贵妃曳着云纱广袖,髻间金步摇颤出泠泠清音,却掩不住声线里的颤栗:"吴将军,陛下生死不明……你可知,这承都半数命脉皆系于他一身?"
她袖中暗香浮动,似檀非檀,却裹着丝丝腥甜,令吴日到心神愈发恍惚。
其余妃嫔或掩帕垂泪,或蹙眉低叹,锦缎裙裾堆叠如血色花瓣,将吴日围困于一片窒息的柔艳之中。
杨晓忽将吴日掼倒在地,青石棱角刺入肩胛,痛楚如刃剜骨。
"你既称不知,便以这血肉之躯偿罢!"他拔剑出鞘,刃面映出吴日扭曲的面容——那眼中竟无惧色,唯余焦灼与愧悔交织的暗火。
"师父若殒,我岂能独活?"吴日到嘶声呛出,喉间血沫溅上剑锋。
此言一出,殿中骤静,唯闻外头雷声在云层中闷滚,似天穹亦在压抑泣嚎。
无虑冷笑接话:"好个忠义!那便由你引路,寻那火山熔渊!若陈影不在,你这脖子……"
他指尖划过吴日到颈动脉,劲风如刀,"便喂我剑炉熔成铁水!"
贵妃们霎时色变。
雅贵妃莲步轻移,广袖拂过吴日面颊,香风携着威压:"将军且慢。陛下或有秘法遁身……吴将军若遭刑逼,恐断了唯一线索。"
她眸中波光流转,似有暗语递向吴日到,却被他充血的瞳孔拒之门外。
殿外暴雨终是倾泻而下,雨幕如瀑帘垂落,将宫灯昏光撕成碎金。
吴日到仰面淋雨,水痕冲刷血污,却冲不散喉间哽塞的嘶吼:"让我去寻!我必以命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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