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熟悉的视角。他正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水、微微发抖的双手——一双属于孩童的、明显肥胖的手。身上穿着那件他最痛恨的、印着笨拙小熊图案的旧外套。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喂!胖墩!”一个充满恶意的、属于少年的公鸭嗓在头顶炸响。
张强(孩童视角)惊恐地抬头。三个明显比他高出一头、流里流气的半大少年堵住了巷口,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为首那个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正是张强记忆深处那个挥之不去的噩梦——外号“刀疤”的混混头子。
“哥…哥哥们…”孩童张强(罪魂意识主导)的声音带着哭腔,本能地后退,脊背撞上冰冷湿滑的墙壁。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跑,但双腿像灌了铅。
“谁是你哥?”刀疤一脚踹在他鼓鼓囊囊的书包上。巨大的力量让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泥水溅了一脸,嘴里尝到咸腥的铁锈味和污泥的土腥气。
“哈哈哈!看看这头猪!滚得真圆乎!”旁边一个混混怪笑着。
书包带被粗暴地扯断,里面的书本、文具盒哗啦一声散落在浑浊的泥水里。张强(孩童)想去捡,一只沾满污泥的球鞋狠狠踩在他最喜欢的、崭新的《宇宙探索》杂志封面上,那个巨大的土星环图案瞬间被污渍覆盖。
“还看星星?你这死肥猪也配?”刀疤俯下身,手指用力戳着孩童张强的额头,留下一个个红印,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听说你妈又给你买新衣服了?这熊真丑!脱下来!”
粗糙的手开始撕扯那件小熊外套。布料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冰冷潮湿的空气瞬间贴上皮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巨大的羞辱感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孩童张强的意识。他徒劳地挣扎、哭喊:“不要!还给我!那是我妈妈买的!不要——!”
绝望的哭喊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又被雨声和混混们的嘲笑无情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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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环教室”的中央,冷紫月静静悬浮。张强罪魂的本体蜷缩在角落,剧烈地颤抖着,不再是施暴者那种膨胀的嚣张,而是缩成了一团模糊不清、不断波动、散发着极度痛苦和羞耻情绪的数据流。构成他身体的像素块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那不再是恶意的狞笑,而是孩童般无助的呜咽。
另外两个罪魂,李猛和王超,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他们空洞的数据眼死死盯着那片正在张强意识中上演的全息“童年剧场”。他们看到了那个肥胖、懦弱、被无情欺凌的“张强”,看到了他眼中和自己曾经欺凌过的弱小者如出一辙的恐惧和绝望。一种冰冷刺骨的、名为“感同身受”的恐惧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刺穿了他们被戾气包裹的魂体。
“不…不可能…”李猛的数据形态扭曲着,发出沙哑的电子音,“老大他…怎么会…”
“那不是我!!”蜷缩成一团的张强罪魂猛地爆发出尖锐的嘶鸣,充满了崩溃和抗拒,“关掉!关掉它!假的!都是假的!”他试图扑向那片全息投影,却被无形的数据屏障狠狠弹开,狼狈地翻滚着。
冷紫月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针,穿透了张强的嘶吼和另外两人的茫然:“假?这痛,这冷,这被踩在泥里的羞耻…和你施加给别人的,有区别吗?”她悬浮在半空,判官笔的笔尖指向另外两个罪魂,“你们呢?还要继续看吗?看看是谁,把当年自己最痛恨的刀子,捅进了别人心里?”
她的指尖再次在虚空划过,幽蓝的代码光带如同毒蛇般缠向李猛和王超。
“不——!”李猛惊恐地试图后退,但身体被光带牢牢锁定。
“我不要看!我不要!”王超的数据体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噪音。
然而,镜像回溯探针已经无情地刺入他们的核心。白光再次席卷。
李猛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瘦小、戴着厚厚眼镜、因为口吃而被全班哄笑的男孩,正被一群同学推搡着、模仿着他结巴的样子,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王超则被拖回了一个破旧的单元楼下,他心爱的、攒了很久钱买的二手自行车正被几个大孩子用砖头砸得面目全非,而他只敢躲在墙角发抖,眼泪无声地流进嘴里,又咸又涩。
两幕童年创伤影像同时在全息投影中展开,与张强的“泥水巷”形成残酷的三重奏。三个罪魂的本体在教室中央剧烈地颤抖、翻滚、发出痛苦的嚎叫和崩溃的哭泣。他们施加给别人的暴力,此刻以最本源、最赤裸的方式,通过他们自己最不堪回首的记忆,百倍地反噬回来。那是灵魂深处被强行撕开的旧伤疤,暴露在审判的目光下,比任何物理的鞭挞都要痛苦万倍。
“看到了吗?”冷紫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所有混乱的噪音,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砸在罪魂们的心上,“这绝望的滋味,熟悉吗?你们挥出去的每一拳,砸在别人身上的每一脚,吐出的每一个恶毒的绰号……都带着你们自己过去的影子,都沾着你们自己曾经流过的血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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