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仇向的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尤其是从北京远道而来的中国足协对外联络办公室的刘主任，和他那几位看上去精明强干，此刻却如坐针毡的随行人员。
他们正襟危坐，后背挺得像电线杆，西装外套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增加一丝对抗未知压力的底气。
刘主任的面前，放着一杯由伍德沃德秘书亲自送上的顶级伯爵红茶。但他根本不敢碰，只是死死地盯着茶水表面那袅袅升起的热气，仿佛在试图从那变幻莫测的蒸汽形态中，占卜出今日此行的吉凶。
他真正的底气，是他用双手捧着护在胸前的那份文件。
那是一份厚达一百五十多页的报告。封面上，一行加粗的宋体大字，在办公室柔和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种悲壮而神圣的光芒——《中国足球振兴之路——未来五年发展战略与实施纲要（专家审议稿）》。
这是他和他的团队，在无数个通宵达旦的夜晚，喝光了单位三个季度的茶叶库存，熬秃了两位副手本就不甚浓密的头发后，呕心沥血完成的传世巨着。这里面，有详尽的市场调研，有科学的数据分析，有对日韩先进经验的深度剖析，还有三十多条具体到“要求各级青年队必须配备专职心理辅导员”的落地措施。
这是他的倚天剑，他的屠龙刀，是他今天敢于坐在这位已经封神的高指导面前，进行“平等对话”的唯一凭仗。
“高指导，”刘主任清了清他那因紧张而略显干涩的喉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首先，我代表中国足协，代表全国数亿翘首以盼的球迷，对您在海外取得的辉煌成就，表示最热烈、最崇高的敬意！”
他顿了顿，将那本沉甸甸的“圣经”小心翼翼地推到了高仇向的面前。
“高指导，我们知道您是大忙人。所以我们特地……将我们团队半年来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和规划，整理成了这份材料。我们希望……希望这能作为一个基础，让我们接下来的沟通，能更高效、更深入……”
他期待着高仇向会翻开它，会赞许地点头，会针对其中某一条提出建设性的意见。然而，高仇向只是微笑着，用一种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送入卢浮宫的稀世艺术品的目光，凝视着那份报告。
“刘主任，诸位，你们辛苦了！”
他伸出手，轻柔地从桌上拿起了那本《纲要》。
“你们的努力，我感受到了！字里行间，都是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他温和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温暖的春风，拂过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田，让他们瞬间感觉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然后，高仇向抱着那本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报告，缓缓地站起身。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所有的伟大，都始于对过去的彻底告别！”
在刘主任和他团队那陡然变得困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高仇向抱着那本书缓步走到了自己办公室的角落。
那里，静静地伫立着一台通体漆黑，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机器。那是俱乐部新老板巴克“公牛”先生，在收购完成的第二天，就空运过来的一台德国产工业级粉碎机。
高仇向来到机器前，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他轻轻地翻开《纲要》的第一页，上面是洋洋洒洒慷慨激昂的前言。然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将这第一页纸优雅而坚定地送进了粉碎机那闪烁着寒光的“巨口”之中。
“嗡——”
机器内部的高强度合金刀头，在一瞬间启动，发出了一声沉闷而均匀的刺耳轰鸣。那张承载着希望与梦想的纸张，连带着上面那些彩色的图表和加粗的宋体字，瞬间化为一堆细密得如同雪花的纸屑，簌簌地落入了下方那个巨大的透明收集箱里。
一页！
两页！
十页！
整个办公室，安静得只能听到粉碎机那富有节奏的“嗡嗡”声，和刘主任那逐渐变得粗重，最后几乎快要停止的呼吸声。
高仇向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他不是在销毁一份文件，而是在进行一场为旧时代送终的庄严协奏曲。他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种和善的微笑。
刘主任和他团队的脸色，则在这持续了整整三分钟的“音乐会”中，完成了一次肉眼可见的色彩渐变——从最初的错愕，到难以置信，到心如刀割，再到最后血色尽失的惨白。
这三分钟的无声酷刑，比一万句尖刻的言语否定，都更具毁灭性的杀伤力。它直接击穿了他们所有的职业尊严和心理防线，将他们的世界观连同那本报告一起，搅了个粉碎。
“嗡——”
当最后一页纸，连同那个精美的硬壳封面一起被无情地吞噬后，粉碎机缓缓停止了轰鸣，办公室里恢复了无边的寂静。
高仇向轻轻地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指着那个几乎快要装满了彩色纸屑的收集箱，对已经面如死灰的刘主任温和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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