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拿起中间那块锡块,在指尖捻了捻:“就用中间这块。三成锌太脆,纯锡太贵,一成锌正好,兼顾硬度和韧性。你想得周到,连材料都试好了,这点比你师父强。”赵二柱嘿嘿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师父说,干活得往前想三步,不然出了岔子,返工更费钱。”
正说着,陈九提着个竹篮进来,篮里铺着新鲜的荷叶,裹着些青绿的稻穗。“殿下,新培育的早稻结穗了!”他把稻穗摊在案上,穗粒饱满得快把稻秆压弯,金黄中透着青绿,还带着田野的清香,“您瞧这颗粒,比去年的晚稻多了两成,而且成熟期短了十天,正好能赶在梅雨季前收割,不用怕淋雨发芽。”
李瑁捻起一粒稻谷,放在指间搓开,米白的米粒透着莹润的光,捏在手里沉甸甸的。“让户部统计下,关中平原能种多少亩,秋收时朕要去看看实际产量。”他看向陈九被晒得黝黑的脸,额头上还有被蚊虫叮咬的红痕,“你在田里盯了三个月,也该歇歇了,让副手接着跟进。”
陈九嘿嘿笑:“歇不住啊殿下。那几亩试验田刚撒了新肥,是用豆饼和草木灰混的,不知道效果咋样,得天天看着才放心。昨天发现有几株稻子叶尖发黄,俺让人去查了,说是水里缺了点铁,今天刚撒了些铁渣,就等着看明天转不转绿呢。”他从篮底掏出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日期和稻子的生长情况,“您看,这是俺记的日志,哪天抽了多少穗,哪天浇了多少水,都记着呢。”
李瑁接过日志本,翻开一看,字迹不算工整,却一笔一划很认真,还有些用炭笔画的稻叶草图,标注着“叶尖黄”“茎秆粗”等字样。“不错,凡事就怕认真。”他把本子还回去,“晚上回去早点睡,别总熬夜守在田里,身子是本钱。”
午后,政事堂的竹帘被风掀起,露出廊下的棋盘。李瑁与新科进士们对弈,却频频看向窗外——苏明远的渠坝图纸改了三版,此刻正带着工匠在城外试筑,信使来报说新的坝段稳得很;赵二柱的水车模型被工部拿去仿造,匠人说稍加改动就能批量制作,要在江南推广;陈九的早稻样本送进了御膳房,御厨正琢磨着用新米做些点心,说要请殿下尝尝鲜。
“殿下,该落子了。”对面的进士轻声提醒。李瑁回过神,看着棋盘上的星罗棋布,忽然笑道:“你们看,这棋盘多像我大唐的疆域,每个子都有自己的位置,少了谁都不成。苏明远的渠坝、赵二柱的水车、陈九的稻穗,还有你们手里的笔,都是这棋盘上的子,各有各的用处。”
进士们若有所思,李瑁却起身走到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任贤则兴”四个字。墨迹未干时,苏明远的信使匆匆进来,递上张纸条:“苏工说,按殿下改的弧度试筑,堤坝稳得很,水冲上去连晃都不晃,他让小的把这好消息告诉殿下!”
李瑁把纸条递给众人传阅,阳光透过竹帘,在字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忽然想起父亲曾说“治国如栽树,根扎得深,叶才能茂”,如今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看着他们手里的图纸、稻穗、模型,终于明白,这大唐的根,早已在这些踏实做事的人心里,扎得又深又牢了。
暮色降临时,苏明远风尘仆仆地回来,裤脚还沾着淮河的泥水,手里却举着块光滑的鹅卵石:“殿下,这是渠底的石头,您看这成色,说明水流清了,泥沙少了!以前渠底都是淤黑的泥块,现在能摸着这样光溜的石头,说明堤坝挡沙的效果成了!”他说着,把石头往案上一放,石面映出窗外的霞光,亮晶晶的。
赵二柱也扛着修好的水车模型进来,齿轮转得更顺滑,倒出的水珠连成了串,落在铜盆里溅起细碎的水花。“殿下您看,加了高锰钢的齿轮就是不一样,转了一下午都没卡壳,铁匠说这玩意儿能用十年!”
陈九则带来了新米做的糕,用荷叶包着,打开时热气腾腾,混着荷叶的清香。“殿下尝尝,这是用新培育的早稻磨的粉,比陈米做的更糯些。”
李瑁看着他们被汗水浸湿的衣襟,忽然觉得,这才是最好的朝会。没有冗长的奏报,没有空洞的言辞,只有实打实的成果,和眼里藏不住的光。他拿起块米糕,递给众人:“尝尝,这是你们自己种出的米,甜不甜?”
甜,当然甜。那甜味里,有淮河的水,有稻田的风,有齿轮的转声,更有这些年轻人心里,对这大唐最真切的热爱。李瑁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远处的长安城亮起了万家灯火,像撒了一地的星子。他知道,只要这些星子一直亮着,这大唐,就永远不会暗下去。
夜深时,李瑁在灯下重看那卷《新才名录》,苏明远、赵二柱、陈九……每个名字后面都记着他们的功绩:“苏明远,主持淮河清淤工程,使沿岸万亩良田免受水患”“赵二柱,改良水车,使江南灌溉效率提升两倍”“陈九,培育早熟稻种,亩产增收三成”……字迹越来越密,越来越深,纸页边缘都被磨得起了毛边。
他提笔在最后添了句:“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唯才者能立。”放下笔时,窗外的月光正好照在纸上,那行字像是镀了层银,亮得晃眼。案头的桃花不知何时落了瓣,一片粉白的花瓣飘在纸上,像是给这行字盖了个温柔的印。
这一夜,政事堂的灯亮到很晚,照亮了檐下新抽的石榴枝,也照亮了那些正在大唐的土地上,用双手书写未来的人。他们或许出身不同,技艺各异,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让这江山更稳,让这日月更长。而这,或许就是父亲当年说的“万物有灵,皆可入画”——每个人都是画中的一笔,少了谁,都不成完整的盛唐。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李瑁放下笔,走到窗前。远处的作坊已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城外的田埂上,已有农人扛着锄头走过。新的一天开始了,就像这些年轻人才的成长,从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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