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一直沉默着,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此刻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如钟:“郑爱卿,你说特科降低官员素养,可苏明远的堤坝图纸,比工部的官图还精确;赵二柱的夯机,让国库省下五千贯;陈九的荒田,明年能多收四万石粮。这些,难道不是素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经义要学,技艺也要有。若只会背经书,见了水车不会用,见了粮仓不会算,见了荒田不会种,这样的官,要来何用?难道让他们捧着《论语》去堵溃堤的口子?”
郑繇脸色发白,额头上渗出细汗,却仍咬着牙坚持:“可……可士族子弟寒窗苦读十余年,若特科常开,他们的出路何在?这岂不是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出路在本事,不在门第。”李瑁朗声道,“若士族子弟真有才华,可考特科,亦可考传统科举。臣已奏请增设‘经义兼技艺’科,让两者兼顾者优先录用。清河张氏若真有人才,大可让他们学算经、懂水利,而非只会空谈王道!”
他转向玄宗,躬身道:“陛下,臣以为,特科不仅要留,还要扩。可增设医科,选拔能治疫病的医者;增设算经科,培养能理财的人才;增设营造科,招揽会建城筑坝的巧匠。让每个有本事的人,都有机会为大唐做事。”
玄宗点了点头,龙椅上的身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高大:“瑁儿说得对。传朕旨意,科举特科不仅要保留,还要完善——增设‘医科’‘算经科’‘营造科’,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应试。另,命苏明远、赵二柱、陈九等人入国子监讲学,让太学生也学学实用技艺。”
他看向郑繇和柳浑,语气缓和了些:“你们担心的,不过是寒门子弟抢了士族的饭碗。可大唐的江山,是靠百姓撑着的,不是靠门第撑着的。若士族子弟真有能耐,还怕比不过寒门?”
守旧派面面相觑,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柳浑长叹一声,放下了笏板;郑繇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也躬身领旨:“臣……遵旨。”
退朝后,李瑁在宫门口被苏明远拦住。这个年轻的河工丞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官袍,手里捧着新绘的淮河治理图,雨水打湿了他的袍角,却挡不住眼里的光:“殿下,臣听说朝堂争论,特来……特来请命去国子监讲学!”
他的手指因为常年握绘图笔,指腹结着厚厚的茧,此刻捏着图纸的边角,微微发颤:“臣想让那些太学生看看,治水不光靠《水经注》,还得靠算准每寸堤坝的倾斜度,量准每分水流的速度。”
李瑁笑着接过图纸,上面用朱笔标注的水位线、分流口,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正合我意。你要让他们看看,水渠怎么流,比经义怎么背,更关乎百姓死活。”
消息传到长安的客栈,寒门学子们奔走相告。南院的一间小屋里,几个正在临摹算经的书生激动地拍着桌子:“太好了!这下咱们也有出路了!”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年轻人,手里还攥着修鞋的锥子,此刻却红着眼圈:“我爹是鞋匠,总说我没出息,现在我也能考特科了!”
而关东士族的府邸里,气氛却有些沉闷。清河张氏的书房里,张衡将《论王道》的文稿扔在地上,他父亲,张氏的族长,正对着特科章程出神,手指在“算经科”三个字上反复摩挲:“看来,是该让族里的子弟学学算经了。总不能将来连个水渠都算不明白,让人笑话。”
几日后,国子监里多了几个特殊的讲师。苏明远在黑板上画着水渠分流图,粉笔灰落满肩头,太学生们围着看,连曾经嘲讽过他“寒门子没见识”的世家子弟都听得入了迷,时不时有人举手:“苏大人,这弯道水流的冲击力,能用算筹算出来吗?”
赵二柱带着夯机模型,在操场上演示如何通过齿轮省力,夯机“咚、咚”地砸在地上,震得地面发颤,引来一片惊叹:“这玩意儿真能省三成力气?太神了!”
陈九则在试验田里教大家辨认改良谷种,掌心的老茧蹭在谷穗上,留下淡淡的痕迹。一个白衫学子蹲在田里,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粒谷子:“陈大人,这谷种真能亩产多两石?”陈九咧开嘴笑,露出憨厚的牙床:“试过才知道,种下去看收成嘛!”
李瑁站在窗外,听着里面的讲解声、争论声,混合着夯机的咚咚声、谷穗的沙沙声,心里清楚,这场争论并未真正结束。守旧的势力仍在,士族的偏见也不会一夜消失。但只要这些实用的技艺能在朝堂扎根,只要寒门学子有了凭本事立足的机会,大唐的科场,就会像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越来越清明。
秋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国子监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李瑁想起玄宗说的“素养”二字——或许,真正的素养,从来不是只会背多少经书,而是能解决多少难题,能让多少百姓过上好日子。
他转身往政事堂走去,脚步轻快。案上,新拟的《特科完善章程》正等着他批阅,上面写着“每科需加试《大唐律》十条”“技艺考核需结合民生实际”“寒门学子可申请路费补贴”。笔尖落下,墨迹在纸上晕开,像一颗种子,要在大唐的土壤里,长出更茁壮的未来。
远处,传来苏明远讲课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治水,不光要懂水性,还得懂人心——水要顺其势,人要安其心,这才是治水的根本啊!”
李瑁笑了笑,加快了脚步。这大唐的朝堂,是该注入些新的活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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