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沫?”王翦的声音低沉。
“是!腥臭刺鼻,绝非寻常马疾!”蒙武急切道,“军医束手无策,只道是急症热毒,灌下去的汤药全无作用!”
王翦的目光缓缓移回案几,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地图上那片被标记为“蝗灾过境”的魏国河内区域。蝗虫…战马…绿沫…一个模糊而冰冷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牵一匹刚倒毙、尚未僵硬的死马来。”王翦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再唤军医,带利刃。”
“诺!”蒙武虽不明所以,但毫不迟疑地执行命令。
很快,一匹刚刚咽气、身体尚有余温的黑色战马被抬到了中军帐前的空地上。浓烈的腥臭气息弥漫开来。几名军医战战兢兢地捧着锋利的解手刀,垂首肃立。
王翦起身,走到死马旁。他蹲下身,无视那刺鼻的气味,伸出带着玄铁护臂的手,按在战马鼓胀如鼓的腹部。触手坚硬,里面似乎充满了气体和液体。他眼中寒光一闪。
“剖开。”两个字,冰冷如铁。
“上…上将军?”为首的军医手一抖,刀差点掉在地上。剖验战马?这…
“剖!”王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3】
军医不敢再犹豫,咬咬牙,和同伴一起,用锋利的解手刀,小心翼翼地划开死马鼓胀的腹部!
“噗嗤——!”
一股墨绿色、粘稠如浆糊、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的液体,猛地从切口处喷涌而出!溅了军医一身!恶臭瞬间弥漫开来,令人作呕。围观的亲兵将领无不掩鼻后退,脸色发白。
王翦却纹丝不动,目光如电,死死盯着剖开的腹腔内部。
肠子!盘根错节、肿胀得发亮的肠子暴露在空气中!肠壁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紫黑色,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出血点!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些肿胀的肠段之间,粘连着大量尚未完全消化的、粘稠的绿色糊状物——那是被嚼碎的蝗虫残骸!无数蝗虫的断肢、破碎的翅膀、被胃液腐蚀的甲壳,与墨绿色的腐败粘液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军医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镊子小心地拨开一团粘稠的、包裹着蝗虫残骸的糊状物。
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镊子尖端,夹起了一小片暗红色的、米粒大小的东西!
那不是蝗虫的器官!
那东西呈不规则的卵圆形,表面覆盖着极其细微、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在粘液中微微搏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它旁边,还有更多类似的、半埋在粘液和蝗虫残骸中的暗红色颗粒!
“蛊…蛊卵?!”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军医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是苗疆的巫蛊虫卵!这些蝗虫…这些蝗虫肚子里有蛊!”
王翦一步上前,劈手夺过军医手中的镊子。他俯下身,几乎凑到那恶臭的腹腔前,冰冷的视线聚焦在那暗红色的、微微搏动的“米粒”上。镊子尖端用力一碾!
“啵!”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暗红色的“米粒”被碾碎,流出一小滩粘稠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浆液,散发出一股更加阴冷、更加令人心悸的腥甜气息!
“楚巫…”王翦缓缓直起身,将沾着暗红浆液的镊子丢在地上,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淬着刻骨的杀意,“好一个驱虎吞狼!借我之手,行此绝户毒计!”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锋般射向东南方——楚国的方向。
就在此时——
“报——!!!”
一声凄厉的嘶吼撕裂了营地的死寂!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斥候,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连滚爬爬地冲过辕门,不顾一切地扑倒在王翦面前!他背上插着两支折断的羽箭,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上…上将军!”斥候抬起一张因失血和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声音嘶哑如同破锣,“魏…魏境!魏国边境…百里之内…设…设了药烟壕沟!沟…沟中燃着驱虫药草!浓烟…浓烟蔽日!他们…他们早就在等着蝗虫过境!早有准备啊!”
“什么?!”蒙武如遭雷击,猛地抓住斥候的肩膀,“你看清楚了?!”
斥候艰难地点头,咳出一口血沫:“千…千真万确!壕沟…深逾丈余…每隔百步…设药烟高台…烟雾…呈…呈青紫色…蝗虫…根本不敢靠近魏境腹地…全…全被挡在边境…啃光了野草…就…就饿死了…”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们…他们知道蝗虫会来…早就…挖好了沟…备足了药…”
王翦的身体,在听到“青紫色药烟”几个字时,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那具散发着恶臭的死马尸体,背对着惊恐的将领和垂死的斥候。他的目光,越过秦军营垒的辕门,投向那片被蝗虫啃噬殆尽、如今死寂一片的魏国边境线。
早就在等着蝗虫过境?百里药烟壕沟?青紫色驱虫烟?
一个名字,带着冰冷的墨香和儒雅的笑意,清晰地浮现在王翦的脑海——公子扶苏的老师,淳于越!只有他,这位精通典籍、熟知百草、甚至参与过骊山陵寝驱虫药方制定的当世大儒,才有可能调配出如此大规模、针对性极强的驱蝗药烟!也只有他,有动机,也有能力,将这份“准备”,提前送到魏国人手中!
“好一个…里应外合。”王翦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寒泉,在死寂的营地中缓缓回荡。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要将那无形的敌人碾碎。
中军帐前,死马的恶臭、蛊卵的阴冷、斥候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帐内案几上,那份标注着“蝗灾过境”的地图,此刻更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死亡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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