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讲《范畴篇》。”第四天清晨,罗伯特站在剑河岸边,对着十几个听众摊开手稿。寒风掀起他的长袍,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衬衣。“亚里士多德说,‘实体是既不述说一个主体,也不依存于一个主体的东西’……”
青林站在人群外围,看着那些冻得瑟瑟发抖的学生专注地记着笔记——他们用削尖的鹅毛笔蘸着自制的铁胆墨水,写在粗糙的羊皮纸边角上。有个叫托马斯的少年,手指冻得发僵,就在腋窝里暖一暖再继续写。
“值得吗?”午休时,青林帮罗伯特烘干潮湿的手稿,忍不住问,“放弃牛津的学院,在这种地方重新开始。”
罗伯特透过裂纹镜片看他,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逃离吗?不只是为了活命。”他拿起一张写满批注的手稿,“在牛津,市民和学者的冲突早就有了。他们恨我们的特权——不用缴税,不受世俗法庭审判。但他们不懂,这些特权不是为了让我们高高在上,是为了保护知识不被权力玷污。”
他指着手稿上的句子:“当郡长可以随意绞死学者,当市民可以肆意烧毁书籍,知识就成了待宰的羔羊。我们逃到剑桥,不是因为这里的沼泽比牛津的石头更温暖,是因为我们想找一个地方,让亚里士多德的逻辑、欧几里得的几何、圣经的注释……能安全地呼吸。”
青林忽然想起了22世纪的数字图书馆,那些被量子加密保护的知识洪流。他一直以为知识的安全是理所当然的,却忘了在漫长的历史里,保存一本书、一句话、一个思想,都可能需要付出血的代价。
1209年的冬天格外漫长。剑河结了冰,石屋的墙壁渗着冰水,学者们不得不轮流守在壁炉边,整夜往火里添泥炭。食物越来越少,威廉开始用手稿和当地农民换面包——一张写满神学注释的羊皮纸,只能换两个黑麦饼。
马太的手感染了,开始流脓。没有医生愿意来给“牛津的流亡者”看病,罗伯特只能用煮沸的葡萄酒给他清洗伤口,用自己的长袍撕下布条包扎。“这是柏拉图的《蒂迈欧篇》注释,”马太发烧时喃喃自语,“我还没讲完宇宙生成论……”
青林在这时暴露了一点“异常”。他记得中世纪的蜂蜜有抗菌作用,便偷偷用自己仅剩的一块压缩饼干(被当成“异域糕点”)换了些蜂蜜,涂在马太的伤口上。三天后,感染竟然控制住了。
罗伯特看着马太结痂的伤口,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疑惑。“你懂医术?”
“我父亲是个游医。”青林撒谎,心脏狂跳。他知道,任何超出时代认知的举动都可能引来灾祸,尤其是在这个将“异常”等同于巫术的年代。
但罗伯特没有追问。他只是拍了拍青林的肩膀,递给他半块黑麦饼。“谢谢你,孩子。知识需要生命来承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春天来临时,转机悄然出现。伊利大教堂的住持听说了这群流亡学者的事,派人送来一封信——他愿意提供教堂的附属建筑作为授课场所,条件是学者们要为教堂培养抄写员。
“这是陷阱吗?”威廉警惕地问,“教会总想控制知识。”
“是庇护。”罗伯特却很坚定,“我们需要屋顶,需要温暖,需要让学生们能安心写字的桌子。至于代价……抄写圣经总比在沼泽里冻死强。”
他们搬到了教堂的西厢,一间曾经用来存放烛台的石屋。虽然依旧简陋,但有了石砌的壁炉和遮风挡雨的屋顶。更重要的是,伊利大教堂的背书,让当地市民不敢再轻易骚扰他们。
青林看着学者们将手稿搬进新“校舍”,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罗伯特在整理亚里士多德的手稿时,总会先擦干净桌子,再铺上一块亚麻布。“这些书比我们尊贵。”他解释道,“它们承载着古人的智慧,我们只是暂时保管它们的仆人。”
5月的一天,一个骑着马的信使从牛津赶来,带来了坏消息:国王与教皇的冲突加剧,牛津的学者们被禁止授课,更多人正在逃离。“他们问,剑桥是不是真的有地方能容下他们?”信使喘着气说。
罗伯特召集所有人,站在教堂的回廊里。“我们要扩建。”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找木匠来,把隔壁的谷仓改成教室。威廉,你去联系附近的修道院,看看能不能借些书。马太,你去镇上贴告示,告诉所有人,剑桥有学者在讲学,无论出身,只要愿意学习,我们都收。”
“可我们没有钱。”罗杰低声说。
罗伯特指向墙角的木箱:“我们有这个。”他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十几本用红皮装订的手稿,“这是我从牛津带来的珍藏,包括阿拉伯学者注释的《几何原本》。我去和犹太商人换钱——他们懂这些东西的价值。”
在中世纪的英格兰,犹太商人是少数能进行跨宗教交易的群体,他们也常常是知识的中转站。青林知道,正是这种跨越信仰的交易,让许多古希腊着作得以通过阿拉伯译本重回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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