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位后的年轻人正用机器缝制蕾丝花边,他脚踩踏板的节奏稳如钟摆:"玛莎婶婶,您一天能织三尺蕾丝,我这机器能织一丈二,还能让穷人家也穿得起带花边的衬衫。"
"那是偷来的速度!"老妇人的披肩滑落肩头,露出腕骨突出的手臂,"我母亲教我穿针时说,线要穿过布,也要穿过心。这铁疙瘩有心吗?"
人群里爆发出嗡嗡的议论。一个戴眼镜的先生推了推镜框:"去年曼彻斯特的纺织厂用了蒸汽动力,结果两百个织工丢了饭碗。这机器要是传开,全普鲁士的裁缝都得去喝莱茵河的水。"
青林忽然注意到年轻人机器上的改进:他在机身上加了个木把手,转动时能带动针头做斜向运动,缝出的花纹竟有几分手工刺绣的灵动。"这是你改的?"
年轻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姐姐是绣娘,她教我怎么让针'转弯'。机器是死的,可使唤机器的人是活的。"
那天下午,青林跟着老妇人回了她的阁楼。昏黄的油灯下,她的手指在蕾丝网眼间穿梭,银针像有了生命。"你看这朵玫瑰,"她指着蕾丝上的花纹,"每片花瓣的针脚都不一样,因为我绣的时候,想着春天的第一朵花是什么模样。机器能记住春天吗?"
阁楼窗外,送报童的吆喝声飘进来:"汉堡纺织厂又添十台新机!女工工钱涨两成!"老妇人的针顿了顿,在蕾丝上扎出个歪歪扭扭的孔。
被重塑的时间
在科隆大教堂的阴影里,青林遇见了钟表匠赫尔曼。老人的工作室里,摆钟的滴答声与隔壁缝纫作坊的咔嗒声奇妙地交融,像两支不同节奏的乐曲在较劲。
"你听,"赫尔曼转动怀表的发条,"我的钟走一秒,那机器能缝三针。时间忽然变得不值钱了。"他从抽屉里翻出本泛黄的日记,"这是我祖母写的,1793年,她给公爵夫人做婚纱,光是裙摆的刺绣就用了四十天。现在呢?"他指了指窗外,"成衣店说,三天就能做出三件带蕾丝的婚纱。"
青林想起自己衣柜里的衬衫,标签上印着"越南制造",从棉花到成衣的过程被压缩在流水线上,快得让人记不起棉花在阳光下开花的模样。而眼前这台1830年的缝纫机,正是这场时间压缩的起点。
在纺织行会的档案室,他看到了更具体的数字:1750年,一件男式外套的制作工时是28小时;1800年,随着脚踏式绷架的普及,降到15小时;而1830年,缝纫机让这个数字变成了4小时。档案员是个戴假发的老先生,他用羽毛笔在纸上画着下降曲线:"以前学徒要学七年才能出师,现在看三个月就能摆弄机器,上帝知道这到底是进步还是偷懒。"
但在孤儿院的缝纫房里,青林看到了另一种景象。六个失明的女孩正围着缝纫机工作,她们的手指沿着布料边缘滑动,听着针脚穿过织物的声音判断进度。"以前我们只能做最简单的锁边,"院长嬷嬷说,"现在机器帮她们记住针脚的距离,她们做得比明眼人还整齐。"
一个梳着发髻的失明女孩忽然抬起头,嘴角带着笑:"我听见针在唱歌,每缝完一行,它就换个调子。"
流动的线,流动的人
深秋的雨敲打着汉堡港的船帆,青林在码头仓库避雨时,撞见一群准备远航的水手。他们正用缝纫机修补帆布,粗大的麻绳线在机器上穿梭,发出比缝棉布时更沉闷的"咚咚"声。
"这玩意儿在海上也能用?"青林看着水手往机身上涂鲸油防锈。
"上个月从英国运来的,说是专门改了防锈齿轮,"大副用袖口擦了擦机器上的雨水,"以前补一张帆要三个壮汉缝一天,现在一个人踩机器,半天就能补好。"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美国有个叫豪的人,造的机器能缝皮革,以后马靴军装都能用机器做了。"
雨停时,青林看见仓库角落堆着些奇怪的木箱,上面印着"曼彻斯特-纽约"的字样。搬运工说,里面装的是缝纫机零件,要运到新大陆去。"那边的种植园需要大量帆布包棉花,手工缝根本赶不及。"
他忽然意识到,这铁与线的组合,正随着商船的航线流动。从英国的纺织厂到普鲁士的裁缝铺,从汉堡港到纽约湾,那些转动的齿轮不仅在缝合布料,更在缝合一个正在形成的世界市场。
在码头的小酒馆里,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织布工拍着他的肩膀:"知道吗?十年前我织的布只够本地用,现在机器缝的衣服,能穿在巴西咖啡园主的身上。这线,比船还能跑。"
余音
离开1830年的那个清晨,青林站在杜塞尔多夫的桥上,看晨雾中的纺织厂烟囱吐出第一缕烟。缝纫作坊的门开了,女工们推着机器进去,咔嗒声像潮水般漫过石板路。
他忽然想起老裁缝玛莎的话,低头看自己的牛仔裤——机器缝制的双线锁边整齐得像直尺,可裤脚内侧,有块被磨破的地方,是他自己用手缝补的,针脚歪歪扭扭,却带着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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