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马忽然扬声嘶鸣,鬃毛间最后一点龙鳞金光湮灭,化作凡马的长尾扫过龟背时,带起的风里已没有龙息的灼热,而是带着青草的冷香。它低头舔舐老龟颈间水藻,发出幼马般的亲昵鼻息 —— 这是身为八部天龙时从未有过的举动,当年在鹰愁涧,它连看一眼凡物都觉得玷污了龙身。老龟则用龟首轻蹭马脸,两个曾被神佛规训的生灵,此刻在凡俗河水中完成了最本真的触碰,龟甲与马鬃相触的瞬间,水面竟绽开数朵极小的莲花,花瓣是龟甲的青黑,花蕊是马鬃的银白。
龟背轻触东岸沙滩时,老龟已沉入水中,唯有声音随波流传,每句话都沾着河底的泥沙:"莫谢老龟,该谢圣僧当年的 ' 忘记 '—— 若执着问寿,老龟便永困壳中,连这河底的月光都看不见;如今圣僧忘了,老龟却得了自在,原来最硬的壳,是人心的执念。"
八戒对着行李担惊叫的声音打破寂静,胖手在经包上乱拍:"不好了!经包进水了!师父的袈裟要湿透了!" 却见紫金钵盂中的经页非但未湿,反而流转着通天河的水汽与月光,梵文如活物般在纸上游走,每一笔都带着河水的韵律,当八戒凑过去看时,竟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经页上变成了高老庄的小猪倌,扛着钉耙在田埂上走。
"呆子," 悟空敲了敲八戒发亮的额头,指节间还留着龟甲的凉意,"昔年落水显有字经,是怕你们看不懂真心;如今逆劫显无字文,是要你们学会用心看。" 他望向河水倒影,金箍棒暗纹正与定海神针印记重合,棒头的铜环突然发出清鸣,竟与东海龙宫的潮声同频,"说不定,俺这棒子早想回东海看看了 —— 当年借走定海神针,老龙王可是哭了三天三夜呢。"
篝火在岸边燃起时,沙僧的石子自动排成 "归" 字,每个石子上都爬着细小的荧光河蚌,像是给字镶上了金边。八戒咬了口功德果便呸地吐掉,果肉在火光照耀下竟显出血色:"还是高老庄的葱花馒头实在,咬一口能看见翠兰蒸馒头时的热气。" 唐僧对着钵盂研究梵文,子时一到,新偈语浮现,这次的字竟像长了脚,在经页上跳起了舞:"逆劫非逆行,心转路自通。"
月光下,老龟龟甲再次浮出,驮着的发光躯体正是凌云渡舍弃的凡胎。那具躯体起身合十,皮肤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是把二十年的河水月光都熬成了骨肉。它望向唐僧,唇形无声却清晰:"谢谢。"—— 谢他当年的舍弃,让这具凡胎在河底历经寒暑,修得人身;谢他此刻的归来,让这份舍弃有了重逢的意义。
"原来每段舍弃,都会在逆劫中重逢。" 唐僧抚过掌心擦伤,那道在女儿国落马时留下的痕迹,此刻竟泛着淡淡的红光,像是有人在他凡胎上重新刻下了情劫的印记。他终于明白如来所言 "功德未满"—— 西行路上,他们舍弃的何止是凡胎,还有对人间烟火的眷恋、对七情六欲的体悟,这些被佛力封存的情感,都要在逆劫中重新拾得,才能真正明白,何为 "众生皆可成佛"。
悟空突然起身,金箍棒指向东方渐亮的天际,棒头的铜环映着朝霞,像是燃起了一团小火:"师父,明日该去火焰山会会铁扇公主了。也不知她的芭蕉扇,还记不记得俺老孙的定风丹?" 他的声音里带着期待,仿佛迫不及待要见那些曾被他降伏的妖怪,看他们在逆劫中如何挣脱神佛的枷锁,重新做回自己。
沙僧收拾行李时,发现褪色念珠里多了细碎倒影:通天河的老龟在河底吞吐月华,河底的凡胎在莲台上打座,吃草的白龙马甩着尾巴驱赶蚊虫。八戒对着河水照镜子,见猪耳朵愈发圆钝,鼻尖上还沾着篝火的烟灰,却咧嘴笑了:"还是做个贪吃贪睡的猪妖自在,净坛使者的头衔,哪有高老庄的热炕头舒服?"
夜风裹着水汽与青草香拂过沙滩,唐僧在沙地上画下 "佛" 字,又缓缓拆解 —— 左 "人" 右 "弗",合起来竟是 "人弗"。原来佛的真谛,从来都在人间烟火里:是老龟的自在,是八戒的贪嗔,是悟空的不羁,是沙僧的沉默,更是他自己,那个曾在金山寺抄写经文的少年,那个在女儿国心动的凡人。
紫金钵盂中的梵文再次变化,这次显露出的《心经》没有句读,如通天河般连绵不绝,每个字都像是河水的涟漪,每句话都像是月光的私语。唐僧望向东方,火焰山的红光已在薄雾中若隐若现,那不是灼热的劫火,而是人间的灯火,是逆劫路上,指引他们找回凡心的明灯。
众人的笑声惊起夜鸟,扑棱棱飞向天际,翅膀划过月光的轨迹,像是在天空写下一行行无人能懂的经文。通天河的水依旧东流,载着老龟的自在、经文的真意、五圣的逆劫之路,在黎明前的薄雾中,铺展成一幅亦真亦幻的修行长卷 —— 卷首是灵山的落日,卷尾是东土的朝阳,而中间的每一页,都写满了神佛与凡人的对话,写满了舍弃与重逢的轮回,写满了逆劫路上,那些比真经更珍贵的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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