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僧将降妖宝杖插入祠堂供桌,青铜杖头的九颗骷髅眼窝突然迸出幽蓝光芒。黑雾裹挟着腐朽的檀香从骷髅口中喷涌而出,在半空凝结成高太公佝偻的虚影。老人枯槁的手指抚过太师椅扶手上经年累月的包浆,浑浊的眼珠盯着墙上那幅褪色的八戒画像 —— 画中人袒露着圆滚滚的肚皮,手中钉耙还勾着半块未啃完的西瓜。
"这夯货虽丑,心却是好的。" 虚影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深水井里浮上来的气泡。黑雾与缭绕的香火纠缠着化作声波,在祠堂梁柱间震荡:"里正,当年我亲自写了拜帖,求那圣僧收他为徒。这些年他跟着取经人踏过火焰山、渡过流沙河,十万八千里的路上降了多少妖魔,怎么就成了妖僧?"
村民们举着的火把在寒风中剧烈摇晃,跳动的火苗被无形的力量逐渐压成暗红色的火星。人群里有人偷偷放下手中的农具,木柄磕在青砖地上发出细微的闷响。月光透过祠堂破碎的窗棂斜斜切进来,照见众人脸上从狐疑到愧疚的神色变化,像被水晕开的墨色。
唐僧的青莲剑在高老庄的土路上划出光带,光带里浮现出取经路上的画面:八戒在通天河冻红的鼻尖,在狮驼岭背着唐僧逃跑的背影,在小雷音寺被黄眉怪抓住时的嘶吼。“他是妖怪,可他更是护着你们的八戒!” 唐僧的声音传遍高老庄,“真经不在雷音寺,在他为你们盖的房里,在他挑的水里,在他护着翠兰的每个瞬间里!”
悟空与村民的对峙渐渐平息,他的金箍棒插在村口,棒身上长出的桃枝垂到地上,结出的桃子滚到孩子们脚边。孩子们怯生生地拿起桃子,咬了一口,甜美的汁液让他们露出笑容,朝着八戒跑去,喊着:“八戒叔叔,我们错了!”
八戒刚跨过高家门槛,暮色中的院落忽然炸开一阵清脆的欢叫。三个扎着红头绳的孩子像撒欢的小鹿般奔来,破旧的粗布鞋在青石板上踏出凌乱的声响。最小的阿囡跑得踉跄,裙摆沾着泥点,却仍奋力扑进他补丁摞补丁的衣襟里,带着哭腔抽噎:"猪叔叔... 我们把灶王爷画像贴歪了..." 稚嫩的小手揪着他磨得发亮的衣角,肩头还在不住颤抖。
八戒宽大的身躯僵在原地,蒲扇大的手掌悬在半空,浑浊的泪水突然顺着猪鬃簌簌滚落。三年前离开时还抱在怀里的娃娃,如今已能踮着脚帮厨生火。他缓缓收拢手臂,将三个孩子轻轻拢在胸前,粗粝的掌心感受着孩子们单薄脊背的起伏。夕阳穿过院墙的裂缝,在孩子们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上投下斑驳光影,八戒滴落的泪水很快洇出深色痕迹,像是在岁月的布帛上绣出朵朵墨花:"没事,叔叔不怪你们。" 话音里裹着哽咽,又带着久别重逢的滚烫温度。
院角老桂花树簌簌抖落金粉,高翠兰捧着青瓷盘穿过满地碎金走来。盘里三块桂花糕还腾着热气,糖霜在暮色里泛着珍珠光泽。她将糕点轻轻搁在八戒掌心,鬓边新摘的桂花沾着露水:"打春起我就留着糖霜,知道你总会回来。"
八戒喉头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忍住嚎啕。他捏起桂花糕时,指缝间还沾着西行路上的黄沙,此刻却小心翼翼得像捧着稀世珍宝。咬下第一口的瞬间,糯米的软糯裹着桂花蜜香在舌尖炸开,那些风餐露宿的日子、被妖怪追打的惊险,都化作咸涩泪水混着糕渣滚落。夕阳为他镀上金边,在青砖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与高翠兰的影子交叠成一幅团圆图。
沙僧垂眸望着怀中的画像,指尖抚过断裂的檀木画框。高太公慈眉善目的面容在暮色里微微泛着光,宣纸褶皱处被妖风撕裂的裂痕像道狰狞的伤疤。他跪坐在青砖上,将随身葫芦里的无根水洒在锦帕一角,动作轻缓地擦拭着墨痕,每一下都像是抚平老人在天之灵的不安。祠堂檐角铜铃叮咚作响,驱散着残余的妖雾,门外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渐渐稀疏。最后一声咳嗽消散在巷尾时,沙僧望着画中老人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忽然觉得那抹弧度正慢慢舒展。墙角野菊被月光镀上银边,风过时簌簌摇曳,仿佛千万双放下偏见的手,在无声诉说着真正的魔障,从来都藏在世人蒙尘的瞳孔深处。
沙僧垂眸将那方素帕叠得齐整,又仔细抚平画像边角卷起的宣纸。晨光穿过祠堂雕花窗棂,在画像上投下斑驳光影,老人眼中浑浊的墨色竟似泛起粼粼波光。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惊起栖息在梁上的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里,祠堂外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渐渐弱了下去。他望着三三两两离开的村民背影,有人轻抚怀中孩童头顶,有人与邻人低声交谈,那些曾被恐惧扭曲的面容,此刻都笼在柔和的光晕里。青石板路上残留的火把灰烬随风扬起,又轻轻落在沾着露水的草叶间,恰似偏见褪去后,悄然萌芽的理解与善意。
唐僧颤抖着指尖,将被泪水浸透的通关文牒重新展开。夕阳的余晖穿透云层,在泛黄的宣纸上流淌,那朵原本象征佛门清净的青莲图案,此刻竟随着干涸的泪痕渐渐褪去。新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纸面浮现,蜿蜒勾勒出高老庄的街巷轮廓,每一处宅院、每一口水井旁,都细细标注着猪八戒这些年积下的善缘 —— 修补坍塌的戏台、为失明老妪寻医问药、暴雨夜疏通堵塞的河道…… 密密麻麻的小字,是他用钉耙一笔一划在人间写下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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