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
“小羽,你的盐。”李叔终于想起了正事,将包好的盐递给他,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语气问,“你爷爷见识广,他有没有说过,这种天降异象之后,地上出现怪事,是福是祸啊?”
林羽接过盐,手指微微发凉。他想起爷爷“福祸相依”的告诫,勉强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爷爷没细说。”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杂货铺,身后那些关于“精怪”、“异象”、“吉凶”的议论声,像无形的蛛网,缠绕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回家的路上,他感觉投向他的目光似乎都带上了探究的意味。虽然知道这多半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却无比真实。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秘密就像怀揣着一团火,既要小心不被灼伤,更要担心它泄露的光芒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危险。
接下来的几天,栖云镇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状态下度过。
关于各种“奇事”的谈论渐渐平息,毕竟生活还要继续,犁头变新、枯树发芽、锁具除锈虽然稀奇,但并未对镇民的生活造成实质影响,很快就被新的家长里短所覆盖。
然而,林羽却无法回到从前。
他脑海中的信息碎片依旧混乱,但出现的频率似乎降低了一些,或者说,他正在慢慢习惯这种时不时的“干扰”。他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注意力,尽量避免在人多或者环境复杂的地方长时间停留,以减少那种信息过载带来的眩晕感。
同时,他发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的动作比以前更协调,力气好像也隐隐大了一点点,爬树上房更加轻松。最明显的是视力,他能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更细微的东西,甚至能捕捉到空中飞虫瞬间振翅的轨迹。
这大概就是爷爷所说的“非凡之力”的雏形?是“星核碎片”在“辅助进化”?
这变化带来了一丝隐秘的兴奋,但更多的还是不安。他不知道这种变化会持续到何种程度,最终会将他引向何方。
他开始更频繁地翻阅那本《星宿野闻录》,以及家里其他几本类似的杂书。但此刻再看,心态已然不同。过去是带着纯粹的幻想和向往,现在,他却试图从那些荒诞不经的字里行间,寻找可能与“观星者”、“星核”、“能量”相关的蛛丝马迹。然而,书中记载终究是神话传说,与直接涌入脑海的、冰冷而真实的信息流相比,显得苍白而无力。
他更像是一个摸索的盲人,凭借着一丝微弱的光亮,在完全陌生的道路上蹒跚前行。
这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林羽再次来到了镇口的废弃磨坊。这里似乎成了他唯一能稍微放松,尝试与体内那个“异物”沟通的地方。
他爬上屋顶,坐在老地方,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尝试着在内心呼唤:
“星核?碎片?你在吗?”
没有回应。脑海中一片寂静,只有晚风吹过耳畔的呜咽。
“观星者文明是什么?大崩塌又是什么?”
“绑定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些能量逸散,我能控制吗?”
他一连串地在心中发问,如同石沉大海。那“星核碎片”仿佛陷入了沉睡,或者它本身的程序就仅限于被动响应和基础信息灌注,并不具备主动交流的功能。
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
就在他准备放弃,失望地低下头时,眼角的余光无意中扫过磨坊下方那片曾经坠落“星骸”的灌木丛。
他猛地一愣。
几天过去,那里的草木似乎……格外茂盛了一些?而且,在夕阳的余晖下,他隐约看到,几株寻常的狗尾巴草和蒲公英的叶片边缘,似乎泛着一种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属光泽?
他心中一凛,集中精神仔细看去。
没错!不是错觉!那几株植物的形态虽然没有巨大改变,但叶片更厚实,颜色更深绿,尤其是叶脉部分,在特定角度下,会反射出微弱的、类似那“星核碎片”表面的暗金色光泽!
是残留的能量还在持续影响那片土地和植物?还是……那“星核碎片”本身,仍有部分物质残留在了那里,与生态环境发生了某种奇异的融合?
这个发现让他既惊且惧。影响并未结束,它还在持续,甚至可能在以一种缓慢而隐蔽的方式,改变着周围的一切!
他忽然想起杂货铺李叔的话——“被精怪舔过”。
如果……如果镇民们最终将这些零散的异常现象联系起来,如果他们发现所有的怪事似乎都隐隐围绕着磨坊,或者说,围绕着他这个经常独自待在磨坊的“痴气”少年……
林羽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和摸索了。他必须更主动地去了解体内的“星核碎片”,尝试掌控它,至少,要弄清楚它的运行机制和可能带来的后果。否则,下一次出现的,可能就不是焕然一新的犁头或者锁具,而是更引人注目,甚至可能带来恐慌的异变了。
夜幕再次降临,繁星点点。
林羽没有回家,他依旧坐在磨坊屋顶,仰望着星空。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向往和好奇,更多了几分沉重与决绝。
那片星空,曾经是他梦想的寄托。如今,它却成了未知与风险的源头。
他伸出手,仿佛要触摸那些遥远的星辰。指尖在冰凉的空气中微微颤抖。
他知道,从那个金色的光点违背常理地偏折,冲向他而来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就已经彻底改变了。栖云镇的安宁,注定将成为他记忆中越来越遥远的背景。
未来的路迷雾重重,福祸难料。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他必须走下去,独自一人,去探索这“星骸”带来的秘密,去面对那必然随之而来的“非凡之责”与“非凡之劫”。
少年的眼中,恐惧仍未散去,但一丝微弱的、却逐渐坚定的光芒,开始在其中凝聚。
那是面对未知的勇气,也是被迫成长时,所必须燃起的……内心的火焰。
涟漪已现,风波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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