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轩的反应则截然不同。五岁的孩子,对“爸爸”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他记得那个叫刘俊辉的男人,记得他冷漠的眼神和为数不多见面时的疏离。现在,妈妈突然指着这个陌生的、气场强大的军人叔叔说,这是“新爸爸”?浩轩苍白的小脸上眉头紧紧皱起,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和困惑。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却带着审视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顾隽霆,仿佛想从这个叔叔脸上找出“爸爸”应有的模样。
顾隽霆在李芷清说出那三个字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一股从未有过的、近乎陌生的电流窜过脊椎。他习惯了战场上的枪林弹雨,习惯了指挥千军万马的杀伐决断,习惯了被人敬畏、服从,甚至恐惧。但被两个如此幼小、如此纯真的生命,用这样懵懂又带着探究的目光注视着,并被赋予“爸爸”这个沉重而温情的身份……这感觉,比面对最狡猾的敌人还要让他无措。
他站在那里,军姿依旧挺拔如松,肩章上的星徽在透窗而入的晨光下闪着冷硬的光。然而,他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罕见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迎着浩轩那带着警惕的目光,以及怡语纯粹的好奇,生平第一次,感到一种名为“责任”的重量,以一种全新的、柔软的方式,沉沉地压在了心头。
方淼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看李芷清,又看看顾隽霆,最后目光落在两个懵懂的孩子身上,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我的天!清姐这是……玩真的?这位顾少将竟然没反驳?这气氛……也太诡异了吧!
上官逸尘站在顾隽霆身侧稍后的位置,将挚友那一瞬间的僵硬和眼底的复杂尽收眼底。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神里的促狭几乎要溢出来。哈!顾隽霆啊顾隽霆,你也有今天!被两个小娃娃叫“爸爸”的感觉如何?这可比看你在演习场上横扫千军有趣多了!他好整以暇地抱着臂,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就差没吹声口哨了。
李芷清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看到浩轩眼中的警惕,看到顾隽霆的沉默,掌心微微渗出了冷汗。这个决定是她破釜沉舟的选择,是为了给孩子一个更安稳的未来,一个能抵挡风雨的庇护。但她不确定顾隽霆是否真的能接受这个身份,更不确定孩子们,尤其是敏感的浩轩,能否接纳。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蹲下身,平视着浩轩的眼睛,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轩轩,语语,你们听妈妈说。”她一手握住浩轩的小手,另一只手揽住依偎在她腿边的怡语。
“刘俊辉是你们的爸爸。但是,从今天起,顾隽霆叔叔,也会是你们的爸爸。他会保护妈妈,也会保护轩轩和语语,就像……就像一座很大很大的山,可以帮我们挡住所有的坏人和不好的事情。”她努力用孩子能理解的语言解释着,目光恳切地看着浩轩,“轩轩还记得吗?是顾叔叔找来了最好的医生上官叔叔,治好了你的病。以后,顾叔叔会和我们住在一起,会陪着轩轩和语语长大。”
“是顾叔叔救了我?”浩轩的目光终于从顾隽霆脸上移开,看向妈妈,又疑惑地看向旁边一直带着温和笑意的上官逸尘。上官逸尘立刻笑眯眯地对他点点头:“没错哦,小家伙,是你顾叔叔亲自‘命令’我,一定要把你脑袋里的小坏蛋抓出来!”
浩轩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恍然和挣扎。他记得被推进手术室前的恐惧,也模糊地记得这个穿白大褂的叔叔。原来,是那个看起来很凶的顾叔叔帮的忙?他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矛盾。他对“爸爸”刘俊辉没有太多依恋,只有冷漠的记忆。这个新出现的“顾爸爸”,看起来很厉害,还救了他……但是,他真的好严肃啊。
怡语似乎听懂了“保护”这个词,又听到上官逸尘说“顾叔叔”救了哥哥。她的小脑袋瓜里,对“厉害”“保护”和“救了哥哥”产生了天然的好感。她松开抱着妈妈腿的手,往前挪了一小步,仰着小脸,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顾隽霆,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奶声奶气地小声叫道:“顾……顾爸爸?”
这一声软糯的“顾爸爸”,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瞬间在顾隽霆心底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他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只及他膝盖高一点点的小女孩。她粉雕玉琢,大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带着纯粹的好奇和一丝小心翼翼的亲近。这声呼唤,毫无预兆,带着孩童毫无保留的信赖(哪怕只有一点点萌芽),直直地撞进了他壁垒森严的心防深处。
顾隽霆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他感到指尖有些发麻,预想中的排斥感依旧没有出现,反而有一种极其陌生的、微温的情绪,正试图从那坚冰的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他没有立刻应声,高大的身躯微微动了动。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他缓缓地、极其克制地,朝着怡语的方向,弯下了一点他那总是笔挺如钢枪般的腰背。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遥不可及,虽然依旧带着军人的冷硬轮廓,但压迫感却奇异地减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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