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引擎的轰鸣声如同濒死巨兽的喘息,渐渐停歇。沉重的舱门在液压装置的驱动下缓缓开启,如同揭开神秘面纱的一角,显露出回声档案局总部那标志性的、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地下机场通道。空气里弥漫着机油、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地底深处的潮湿气息。
李不言率先踏出舱门,他身形挺拔如松,步伐稳定,仿佛刚刚结束的不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异常清除任务,而是一次寻常的散步。然而,跟在他身后半步的陆棠,脚掌刚刚触及那坚实却冰冷的人造地面,身躯却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
通道两旁,原本如同精密齿轮般运转、行色匆匆且目不斜视的档案局员工们,此刻那严整的节奏被打破了。一道道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或隐含着一丝本能畏惧的目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牢牢锁定在刚刚走出舱门的两人身上。
那不再是看待资深专员或是颇有潜力新人的目光。那里面掺杂了太多复杂难明的东西。尤其是在目光扫过略显拘谨、面容清丽的陆棠时,那种探究与震撼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
“快看,就是他们,从迷雾岭活着回来的那两个……”
“我的老天,那就是新人陆棠?听说她……”
“嘘!噤声!不想活了?那种金色的火焰连那不可名状的‘山神’都给生生焚化了……”
“李专员还是那么深不可测,硬扛了那种程度的精神污染居然跟没事人一样……”
“太强了,这组合简直逆天了……”
细碎的低语如同无形的毒蛇,丝丝缕缕地钻进耳朵,带着各种情绪,啃噬着人的神经。陆棠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蜷缩在袖口中的手指悄然握紧。这种被无数视线聚焦,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析清楚的感觉,比直面那些扭曲疯狂的异常实体更让她感到窒息和不适。她宁愿再次踏入那片被迷雾笼罩的诡异山岭,也不想置身于这无形却更加凶险的“目光丛林”。
就在她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之际,一道沉稳如山岳般的身影,不着痕迹地向她这边靠近了半步。是李不言。他依旧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模样,棱角分明的侧脸如同刀削斧劈,对周围的一切议论和目光都置若罔闻,仿佛只是拂过山岩的微风。但他那看似随意的站位,却恰到好处地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大部分投射向陆棠的探究视线悄然隔绝。
这股无声的庇护,如同暖流驱散了寒意,瞬间抚平了陆棠心头泛起的不安涟漪。
两人没有在通道内做任何停留,无视了周遭的窃窃私语,径直穿过复杂如迷宫般的金属廊道,前往位于总部最核心区域的局长办公室。
局长杨成早已等候多时。办公室那扇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厚重实木门刚一被推开,他立刻从那张宽大得有些夸张的办公桌后站起身,脸上堆满了热情而欣慰的笑容,那笑容几乎要将他眼角的皱纹都熨平。他快步绕过桌案迎了上来,步伐带着与他身份不符的急切。
“不言!陆棠!辛苦了!欢迎回家!”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近乎夸张的喜悦。杨成先是伸出宽厚的手掌,用力拍了拍李不言的肩膀,那力道让李不言本就挺直的身躯更是本能地绷紧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又飞快松开,像是被无形的针尖刺了一下。
随即,杨成转向陆棠,目光中的赞赏与惊叹几乎要满溢出来,如同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好!干得漂亮!这次迷雾岭任务,成果远超预期!不仅成功救回了失联小队,彻底清除了那个危险的异常源,更关键的是,你们为我们档案局与潜在的特殊族群接触,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局面!功不可没,实在是功不可没啊!”
他热情地引着两人在旁边柔软舒适的会客沙发落座,甚至亲自拿起桌上那套价值不菲的紫砂茶壶,手法娴熟地为两人斟上热气腾腾的茶水。氤氲的茶香带着清雅气息弥漫开来,稍稍冲淡了办公室内那种无处不在的、由权力和秘密构筑而成的严肃气氛。
“局里的嘉奖令和授勋仪式已经在走流程了,”杨成将精致的茶杯推到两人面前,语气和蔼得如同一位关怀后辈的长者,“相应的积分奖励和资源倾斜也会立刻到位,绝不会亏待了功臣。陆棠啊,”他特别看向陆棠,语重心长,目光灼灼,“你的表现,真是让我,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这证明了我当初力排众议,坚持招你入局,是多么正确的决定!你的潜力巨大,前所未有!档案局必将倾注资源,全力助你成长!未来的你,必将成为局里的中流砥柱!”
一番情真意切、足以让任何年轻人心潮澎湃的褒奖与展望之后,杨成将话锋在不经意间悄然一转。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起的几片翠绿茶叶,目光落在袅袅升起、变幻不定的水汽上,用一种仿佛闲聊般的、极其自然的口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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