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三年，深秋。
当北国已是草木凋零，地处东南的厦门港却依旧暖意融融。只是这暖意中，夹杂着钢铁、煤炭与海风混合的灼热气息，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弥漫在空气里。
港口内外，景象已然大变。曾经属于郑家的各式福船、广船杂乱停泊的场景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井然有序的分区。大量旧式帆船正在接受船厂工匠的改造，加装蒸汽辅助动力和标准化炮位；而更引人注目的，是那支已然成型的联邦海军主力舰队。
旗舰“启明号”经过短暂休整和维护，黝黑的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其侧后方，是姊妹舰“探索号”以及新近抵达、体型更为庞大的“尊严号”。三艘铁甲舰如同三座移动的钢铁堡垒，构成了舰队的核心打击力量。环绕它们的，是十二艘经过战火检验的“怒涛级”巡防舰，以及超过三十艘由原郑家大型战船改造而来的“风帆-蒸汽混合动力护卫舰”。
这支规模空前、新旧结合的舰队，代表着联邦整合东南海权后的初步成果。
码头上，物资转运昼夜不息。成箱的炮弹、新式炸药、备用枪管、野战口粮，以及为陆战队准备的登陆装备，通过蒸汽起重机，被源源不断地吊装上运输船。铁路部门甚至临时铺设了支线，将一批轻型野战炮和弹药车直接运抵码头。
新任联邦海军东南舰队参谋官郑森，身着深蓝色联邦海军校官服，站在“启明号”的甲板上，看着眼前这支庞大的力量，心情复杂。他曾是这片海域的少主，如今却以新的身份，参与一场针对另一股外来势力的征伐。他熟悉荷兰人在大员的经营，深知热兰遮城的坚固，但看着身旁这些喷吐着黑烟的钢铁巨舰，他心中对胜利没有丝毫怀疑。
“郑参谋官，”徐宏祖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登陆部队准备情况如何？”
郑森收敛心神，转身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联邦军礼——这是他近期必须熟练掌握的新规矩之一：“报告司令！赵胜将军麾下的海军陆战第一、第二加强营已全部登船完毕，士气高昂。另有两个营的原……改编步兵，作为后续梯队，负责占领和肃清任务。”
徐宏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港口内林立的桅杆和烟囱：“此战，关键在于速战速决。我军虽强，但远涉重洋，补给线长。必须在荷兰人获得更多增援，或与其他西洋势力进一步勾结之前，拿下热兰遮城！”
“司令所言极是。”郑森表示赞同，并补充道，“根据旧部提供的情报和以往经验，热兰遮城核心堡垒异常坚固，棱堡设计，火炮密布。强攻伤亡必大。或许……可考虑封锁与策动当地土着居民并举。”
“执政官和‘镜厅’已有安排。”徐宏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民心向背，亦是战场。”
就在舰队进行最后准备时，几艘轻快的通讯快船驶入港口，带来了来自西山和“镜厅”的最新指令与情报。
命令很简单，只有八个字：“时机已至，犁庭扫穴。”
而随命令附上的情报则更为详细：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部对于桑德战败和被俘极为震怒，主战派占据上风，已紧急派遣由五艘战舰组成的增援舰队东来，但抵达大员至少还需一月。此外，荷兰人正在加紧加固热兰遮城防御，并试图加大对当地土着部落的拉拢与控制力度。
“一个月……”徐宏祖看着情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足够了！”
他转身，对身边的传令官肃然下令：“传令各舰！起锚！升火！目标——大员鹿耳门！舰队按预定计划，出发！”
“呜——呜——！”
低沉而洪亮的汽笛声依次在各主力舰上响起，打破了港口的喧嚣，也宣告了一场新的远征的开始。
黑色的烟柱骤然变得粗壮，蒸汽机发出沉闷的咆哮。巨大的铁锚在绞盘的咔哒声中被缓缓提起。以三艘铁甲舰为首，联邦海军远征舰队如同一条苏醒的钢铁巨龙，缓缓驶出厦门港。
帆桨并用，新旧协同。钢铁的舰首劈开蔚蓝的海面，留下长长的白色航迹。桅杆上，红底七星齿轮旗迎风猎猎作响。
赵胜站在运输船的甲板上，摩挲着腰间手枪的枪套，望着前方引领航向的铁甲舰群，眼中充满了征战沙场的渴望。郑森则在“启明号”的舰桥上，协助何良傅舰长进行航线规划，他对自己即将以征服者而非合作者的身份重返大员海域，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铁流南下，势不可挡。联邦的意志，将以战舰和炮火的形式，径直砸向荷兰人在东亚最重要的殖民据点。大员岛上，被红毛番统治了数十年的土地，即将迎来它命运的决定性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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