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降临,如同在驿馆这潭已然不平静的水中又投下了一块巨石,将水搅得更加浑浊了。
进宫参加端午夜宴?这消息把胡言激动得差点当场写下《李公蒙圣恩赋》,却被李狗蛋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李狗蛋蹲在石凳上,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哪是请咱去吃粽子看龙舟,这他娘是摆好了鸿门宴,等着咱去钻套呢!”
对方这一手,堪称阳谋。
圣旨一下,不去就是抗旨;去了,那龙潭虎穴里,不知道埋了多少刀斧手,不,可能是比刀斧手更阴险的“毒童子”和“千面”。
“头儿,怎么办?要不……称病?”孙小猴缩着脖子提议。
“称病?那不正中人家下怀?以后随便按个什么罪名,咱们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李狗蛋否定了这个想法,“去!必须去!不仅要去了,还得全须全尾地回来!”
他立刻行动起来。
首先,他再次秘密拜访了清风巷的墨瞎子。
“宫中夜宴?”墨瞎子浑浊的眼睛似乎动了动,“你小子,真是走到哪儿,哪儿就不安生。那地方,规矩大过天,但也并非铁板一块。”他摸索着,递给李狗蛋一张粗糙的草图,“这是宫里大致区域划分,记住几个关键:举办夜宴的‘太液池蓬莱殿’,内库所在的‘甲字库区’……还有,宫里有些老太监、老宫女,日子清苦,未必不能打交道,但切记,慎言!”
李狗蛋接过草图,又拿出机关盒,指着那“甲三、丙七、庚一”的数字请教。
墨瞎子摸索着那几个刻痕,沉吟良久:“天干配数字……像是内库,或者……宫中专存机密文档的‘秘阁’的编号方式。甲区多为珍宝古玩,丙区似是文书档案,庚区……老朽也记不清了,似乎存放些前朝旧物或机要之物。具体对应何处,非宫内核心之人难以知晓。”
内库?秘阁?李狗蛋心中有了大致方向。那把黑色钥匙,极可能就是开启其中某个柜子或箱子的关键。
回到驿馆,他又对阿宝进行了紧急特训:“阿宝,进了宫,眼睛、鼻子、耳朵都给我放到最大!特别是注意那种硫磺油脂味,还有……看看有没有哪个娘娘、宫女或者太监,特别关注那种颜色花哨的鹦鹉!”
周墩子则被要求反复检查李狗蛋要穿的礼服,确保上面没有被做手脚,尤其是领口、袖口等容易沾染毒物的地方。
胡言也没闲着,他翻阅了大量典籍,恶补宫廷礼仪和端午宴饮的规矩,生怕李狗蛋在礼节上被人拿了错处。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端午当夜,华灯初上。
皇城之内,灯火璀璨,宛如白昼。
太液池畔,蓬莱殿中,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身着华丽宫装的侍女穿梭如织,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按品级落座,一派盛世华章景象。
李狗蛋穿着那身七品官服,跟着引路的小太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在光可鉴人的玉阶上。
他努力模仿着胡言教他的礼仪,但那股子市井气,却像包不住的火,总在不经意间从眼神和细微的动作里漏出来,很是滑稽。
他被安排在一个靠近殿门、毫不起眼的角落位置。
这正合他意。
他看似拘谨地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像最灵敏的探针,飞快地扫视着全场。
他看到了坐在百官前列,面色似乎有些阴沉的刘能。
刘能也瞥见了他,眼神冷得像把随时可出鞘的冰刀。
他还看到了几位气度威严、被众人簇拥的王爷。
其中一位,年纪约莫四十上下,面容白皙,眼神深邃,嘴角似乎总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偶尔与身旁人低语,目光却似无意间扫过他这个方向。李狗蛋心中一动,莫非这就是……?
殿内香气缭绕,混合着酒肉和脂粉的气息。阿宝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侍从区域,鼻子微微抽动,忽然极低地哼了一声。
李狗蛋会意,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果然,在浓郁的香气掩盖下,一丝极淡的、熟悉的硫磺油脂味飘了过来!来自……斜对面一个低着头、看似普通官员的随从!
那随从感受到目光,抬起头,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对着李狗蛋露出一个极其短暂的、诡异的微笑。
难道是千面?李狗蛋心头一凛,满心狐疑。
这家伙果然混进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扑棱棱的翅膀声响起。只见一只毛色鲜艳的鹦鹉,竟从殿外飞了进来,熟稔地落在一位衣着华贵、气质雍容的老太后身后的鸟架上。
似乎就是李狗蛋数次见过的那只!
那鹦鹉歪着头,黑豆眼扫视下方,忽然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粽子甜,粽子香……”
“丙七库……钥匙晃……”
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等待皇帝驾临的时刻,却显得格外清晰!不少人都听到了,只当是这扁毛畜生又在胡言乱语,付之一笑。
唯有李狗蛋,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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