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沙城的西市,依旧喧嚣而充满异域风情,仿佛从未被神京城的风波所扰动。
李狗蛋坐在胡杨居二楼的窗边,看似在品尝着略带涩味的西域奶酒,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下方熙攘的人流。
孙小猴已出去大半日,寻找墨瞎子的踪迹,至今未归。
等待令人焦灼。
死亡沙海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匍匐在西北方向,而那批消失的石板和活跃的“蚀骨”余孽,则如同诱饵,牵引着李狗蛋不得不去面对那片生命禁区。
就在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时,孙小猴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街角。
他并非独自一人,身旁还跟着一个佝偻着背、牵着一匹老瘦沙驼的身影——正是墨瞎子!
李狗蛋心中一动,立刻起身相迎。
墨瞎子依旧是那副落魄流浪汉的模样,破旧的斗篷,满是风霜的脸,唯有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在看向李狗蛋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前辈,您来了。”李狗蛋将他引入房中,亲自斟上一碗热茶。
墨瞎子也不客气,接过碗啜饮一口,沙哑着嗓子开门见山:“小子,你又惹上麻烦了?这次是冲着‘寂灭之丘’去的?”
李狗蛋心中暗惊,墨瞎子果然消息灵通:“前辈明鉴。事关重大,关乎先父遗志,亦关乎社稷安危。那‘噬光之影’的余孽,可能已携关键之物潜入其中,晚辈必须前往阻止。”
墨瞎子沉默了片刻,那双“盲眼”仿佛穿透墙壁,望向了西北方:“‘寂灭之丘’……那是被神灵遗弃,被时光遗忘之地。是‘守密人’最初的试炼场,也是无数贪婪者的埋骨地。风沙会吞噬道路,幻影会迷惑心神,地底沉睡着连沙暴都无法掩埋的古老诅咒……你们,确定要去?”
“非去不可。”李狗蛋语气斩钉截铁。
墨瞎子叹了口气:“就知道劝不住你。也罢,老夫这条命,当年也算是你爹间接救下的。带你们走一遭,就算还了他的人情。”
李狗蛋大喜:“多谢前辈!”
“先别急着谢。”墨瞎子摆摆手,神色严肃,“有些规矩,必须说在前头。第一,进入沙海,一切听我指挥,不得擅自行动。第二,准备足够的‘清心草’和‘定神香’,那里的幻象非比寻常。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无论在里面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尤其是关于你父亲的……都不要完全相信,更不要被其左右。那片土地,擅长挖掘人心最深处的执念与恐惧。”
李狗蛋心中一凛,郑重应下。
有了墨瞎子这位经验丰富的向导,准备工作立刻提速。按照他的要求,李狗蛋让孙小猴和监察司的人分头采购了大量特制的耐储存水囊、防沙面罩、加固的骆驼鞍具,以及足量的清心草和定神香。墨瞎子还特意要了几种看似古怪的东西:一种名为“响沙石”的、相互敲击会发出特定频率声响的石头;几大包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药粉,据说是驱赶沙层下某些毒虫的;还有一捆坚韧的、浸泡过特殊药液的绳索。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一支精悍的小队在西市边缘集结。除了李狗蛋、孙小猴、墨瞎子外,还有四名监察司的精锐以及十匹负载物资的健壮骆驼。为了不引起过多注意,他们都换上了西域商旅常见的装扮。
临行前,杨守将亲自前来送行,神色凝重地递给李狗蛋一支响箭:“李大人,此去凶险,若遇万分紧急情况,可发射此箭,百里内烽燧可见,末将必竭力接应!”
李狗蛋接过响箭,抱拳道:“杨将军费心,保重!”
驼铃叮当,小队迎着初升的朝阳,离开了千沙城,一头扎进了西北方向那无边无际、死寂而危险的沙海之中。
初入沙海,尚且能看到一些枯死的胡杨和零星的沙棘。但随着日渐深入,视线所及,除了连绵起伏、如同凝固海浪般的沙丘,便再无他物。
烈日灼烤着沙地,空气扭曲,热浪滚滚。风声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时而低吟,时而咆哮,卷起细沙,打在脸上生疼。
墨瞎子一改在城中的佝偻,骑在驼背上,腰杆挺得笔直,他那双“盲眼”似乎能穿透风沙,精准地辨认着方向。他不时停下,抓起一把沙土嗅闻,或是侧耳倾听风声,然后调整前进的路线。
“跟着我的脚印,一步都不能错。”墨瞎子声音沙哑地提醒,“这里的流沙和暗坑,能吞掉一整支商队。”
众人不敢大意,紧紧跟随。孙小猴则前后游弋,凭借超凡的感知,提前规避着潜在的危险。
第一天平安度过。
夜幕降临,沙漠的温度骤降,寒冷刺骨。众人找了个背风的沙窝扎营,点燃篝火,轮流守夜。
李狗蛋躺在冰冷的沙地上,望着沙漠夜空中格外璀璨的星河,父亲模糊的面容、机关盒冰冷的触感、终焉之门的恐怖景象……种种画面在脑海中交织。墨瞎子的警告言犹在耳,他对那片“寂灭之丘”,既充满探寻的渴望,也怀着一丝深深的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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