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殿内,赵匡胤已经坐起身来,宋皇后正小心翼翼地用银匙舀起,吹了吹才递到他唇边。龙榻旁的炭盆燃得正旺,暖意融融,却驱不散殿内沉闷的气氛。
赵匡胤脸色苍白,却不复先前的昏沉,他眼神锐利的扫了一眼正给自己行礼的赵光义,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道:“皇后,你先下去,朕有些话要和二郎说。”
宋皇后年约三旬,生得眉目温婉,鬓边斜簪一支素银步摇,衬得肌肤胜雪,虽身着素色宫装,却难掩端庄雍容。她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劝道:“官家,您身体刚恢复了一些,太医说您需要静养,不能劳神,也不得动气,要不……”
话没说完,就被赵匡胤不耐烦打断:“朕的身体朕还不知道,些许话还撑得住。这些事关乎大宋江山,今日必须说清。你先退下,殿外也不需要人守着,全都给朕离得远远的。”
宋皇后无奈,轻轻放下手中药碗,起身行礼后走了出去。
殿门 “吱呀” 一声轻合,隔绝了外界的风雪与声响,殿内只剩下兄弟二人。炭盆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陡然清晰,映得赵匡胤苍白的脸庞忽明忽暗,他突然站起身来,脚步虽有些虚浮,却仍强撑着走到窗边软榻前坐下,他招手道:“二郎,你过来坐,今夜我们兄弟开成公布的谈一谈。”
正束手而立的赵光义见他神色好像突然好的很多,心中顿时变得忐忑,依言坐下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官家要和臣弟谈什么?”
赵匡胤闻言一笑,道:“看来你心中对我这个做兄长的还是颇有怨言的,这些年我们确实因为一些事变得生分了。今夜,我们只论兄弟,不论君臣,就像很多年前,我们兄弟二人随父亲征战沙场,夜晚你害怕的睡不着觉,非要挤在我身边,攥着我的衣袖才能安睡。”
赵光义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那些年少时的温情与依赖渐渐浮上心头,让他紧绷的神情舒缓了下来,也跟着笑道:“自小到大,我敬重的人就是大哥。当年大哥单枪匹马冲阵,一枪挑落敌将旗幡,那模样,至今想起来仍让我心潮澎湃。若不是大哥护着,我怕是早就在乱军中没了性命,哪有今日的光景?”
想起往事,赵匡胤笑容更甚,却引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赵光义急忙来到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等赵匡胤舒缓过后,眼睛变得极为锐利,拉着他的手,直勾勾的盯着他,道:“二郎,我这个做大哥的很想让我们兄弟间的情意一直延续下去,今夜,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件事。”
赵光义感到心里一阵发寒,犹如被犹如被殿外的冰雪裹住了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带着凉意。他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赵匡胤攥得死死的,仿佛要将他的手腕捏碎。他咽了咽唾沫,强装镇定道:“大哥有话直说,做弟弟的哪有不允之理。”
赵匡胤一字一顿道:“我要你,放弃争夺皇位之心。”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万岁殿中轰然炸响,赵光义感觉耳朵嗡嗡作响,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眼中似有滔天怒火在燃烧,他脸色铁青的就要反驳,只听见赵匡胤继续说道:“朕明日就会下旨,立德昭为皇太子,颁诏天下。你我是骨肉兄弟,朕不会亏待于你。”
“朕给你两个选择。一,封为蜀王,赐成都富庶之地为封地,食邑万户,却不得染指地方政务和军权,终生留居蜀地,非诏不得回京。二,依旧保有晋王爵位,世袭罔替,赏金银田宅,许你入朝参政,却不得再担任开封府尹,手中职权需尽数移交于沈义伦。”
赵光义猛地甩开他攥着自己的手,后退三步,吼道:“凭什么?大哥,母后临终前,你亲口承诺将来传位于我,如今你为何要食言?这十五年,我在开封府夙兴夜寐,替你稳住京畿,为大宋鞠躬尽瘁,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赵匡胤对他的歇斯底里没有任何表情,冷冷道:“不错,我是在母后病榻前说过这样的话,但母后病逝之时德昭不过五岁,母后是担心我大宋步前朝周国主少臣疑的后尘,才逼着我发下誓言传位于你。”
“但今时不同往日,德昭也已经二十五岁,文武兼修,仁厚有度,朝中百官多有归心。他既是嫡长,又已成年,何来‘主少国疑’之忧?将来他登上皇位之后,有曹彬、党进这样的武将支持,又有陆子扬这样的肱股之臣辅佐,我大宋何愁不兴?这天下是我打下来的,也因由我说了算,你不答应也不行。”
他的眼中射出冷冷寒光,刚才那份追忆往昔的兄弟温情荡然无存,只剩帝王的决绝与威严,似乎只要赵光义口中说出一个不字,便要即刻下令将他拿下。
赵光义因为愤怒浑身颤抖起来,他怒极反笑起来,殿内似有一阵清风吹过,两人映在窗上的影子忽长忽短,如同两条即将撕咬的龙影,在风雪与烛火间纠缠、拉扯。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赵光义猛地一脚踢飞了榻边矮几,案上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那柄赵匡胤常握在手中把玩、兼具威仪与雅趣的玉斧,也随之一同滚落。“哐当” 一声,玉斧应声落地,在青砖上撞出清脆回响,滚到了两人脚边。
他双目赤红,指着赵匡胤嘶吼道:“大哥,你知道母后为何要你传位于我吗?她是在可怜我。当年你在陈乔发动兵变,消息传回汴梁,殿前都指挥使韩通想劫持我们一家要挟于你,是我,是我带着家将竭力死战,一支箭矢更是擦着我的面门而过。”
说罢,赵光义抬手狠狠抹过额角一道浅疤,满脸泪痕的继续道:“后来,韩通带人攻进了院子,我手握长剑,拼命阻挡在母亲的院门前,要不是后来王彦升及时赶到,我早已死在他的剑下。现在你说这天下是你打下来来的,你说了算,那我问你,当年若不是我拼死守住家门,我们一家老小早已成了韩通的刀下亡魂,你还能安心在陈桥黄袍加身,风风光光入主汴梁吗?这对我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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