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
不再是模糊的幻影,而是无比清晰的、仿佛身临其境的景象:
火焰! 冲天的烈焰,吞噬着精美绝伦的亭台楼阁,贪婪的火舌舔舐着鎏金的匾额、丝绸的帷幔、珍贵的古籍。木材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琉璃瓦在高温中炸裂,如同泣血的泪珠。
身影! 无数不同肤色、穿着各式各样陈旧军服的身影,脸上带着贪婪、狂热、掠夺的兴奋,或是麻木与残忍。他们扛着、抱着、拖着无数艺术珍品------瓷器、书画、玉器、青铜器------粗暴地塞进巨大的麻袋,或者干脆为了取乐而肆意砸碎、践踏。金色的佛像被撬走上面的宝石,精美的瓷器被用来当做靶子射击。
声音! 他听到了烈烈的风声,建筑倒塌的轰鸣,掠夺者得意的狂笑和粗鄙的叫骂,还有......微弱的、被掩盖的哭泣与哀求声。
面孔! 他看到了仓皇逃离的太监、官女惊恐绝望的眼神,看到了年迈的老工匠扑向火海试图抢救什么却被一脚踢开,看到了一位穿着长衫的文人跪在废墟中,颤抖着从灰烬里拾起一片烧焦的、依稀可见字迹的书页,仰天痛哭,泪如雨下......
极致的屈辱感、家园被毁的痛苦、文明被践踏的愤怒......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利刃,瞬间贯穿了金泽的意识!比之前任何一次精神冲击都要强烈千百倍!因为这不再是外来的污染,而是历史的真实,是这片土地血脉中无法磨灭的伤痕!
"啊------!"金泽在光幕体内发出了无声的嘶吼,拓奥巨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撑住石柱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吱的声响。胸口的暗红色计时器闪烁得如同疯了一般!
这痛苦太过真实,太过沉重,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让他也化作这废墟的一部分,成为那永恒痛苦的回响。
但就在这片绝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记忆洪流中,在那极致的破坏与掠夺的景象之下,他同样"听"到、看到了另一些微弱却坚韧不拔的"景象"和"声音"------
几位满脸烟灰、衣衫褴褛的老工匠,不顾危险,在摇摇欲坠的宫殿框架间穿梭,拼命抢救着尚未被完全烧毁的建筑图纸和工艺秘籍,他们的眼神中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守护"。
那位跪在废墟中痛哭的文人,在流尽泪水后,小心翼翼地将那片焦黑的书页揣入怀中,然后颤抖着站起身,望向西方,眼中除了悲怆,更燃起了一种名为"警醒"与"自强"的火焰。
浩劫之后,附近的百姓,在清兵的驱赶和洋兵的监视间隙,偷偷捡拾散落的琉璃构件、雕刻残片,小心地用布包裹,藏匿起来,仿佛守护着最后一点文明的星火。
而在这片具体的圆明园之外,更广阔的华夏大地上,无数的仁人志士被这场"万园之园"的冲天大火所惊醒、所震撼。他们发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呐喊,开始了救亡图存的艰难探索......
这段历史,不仅仅是屈辱和破坏,更蕴含着这个古老文明在绝境中的挣扎、守护、反思与新生的种子!那种在极致黑暗中依然不灭的、对自身文化的珍视、对未来的期盼、以及知耻后勇、奋发图强的精神,是比单纯的仇恨与怨恨更加深沉、更加坚韧、更加伟大的力量!
这力量,如同淤泥中绽放的莲花,如同灰烬中重燃的星火。
"我......明白了......"拓奥眼中那压抑的暗红色光芒中,闪过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明悟的辉光。他之前一直试图用"净化"去消灭"噪音",用"守护"去对抗"破坏",但这本质还是一种二元对立的对抗。"对抗混乱,往往会被混乱的逻辑所吞噬,自身也可能沦为另一种形式的混乱......对抗这种'万国'汇聚的、基于历史伤痛的混乱噪音,不能仅仅依靠对抗和净化,更需要......理解和引导!需要一种能够包容并超越这种混乱的、更加宏大和坚韧的'秩序'!需要去抚平伤痛,而不是掩盖或消灭它!"
他想起了"天启之铎"传承的铃星智慧------"调律"。调和万物本源之音,让不谐重归和谐。这并非否定"不谐"的存在,而是理解其来源,引导其频率,使其最终融入整体的和谐。
他不再试图强行"净化"那些混乱的负能量,也不再仅仅用"屈辱"去对抗"屈辱"。
他开始尝试调动意识深处那与"天启之铎"核心碎片的连接,引导出其中更深层的、属于"调律"的本源力量。同时,他放开心神,主动去接纳、去融入脚下这片土地所蕴含的、在屈辱中奋起、在毁灭中寻求新生的民族精神------那种包容历史、承载伤痛、却永不放弃希望与前进的坚韧意志。
他缓缓站直了身躯,从废墟中拔出手掌。那根被他撑住的汉白玉石柱,似乎因为感受到了他意念的变化,那冰冷的触感中,仿佛多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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