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说这些是“不能见光的火种”。
今夜,他不再藏匿。
他翻开第一册,任风将其一页页卷走。
纸页如雪纷飞,落入千家灯火之间。
有人接住一页,读罢冷笑,提笔疾书反驳文章,天未亮便贴于城门之下;
有人读后痛哭失声,彻夜难眠,终于提笔写下平生第一篇策论;
还有个孩童捡到残页,念给瞎眼祖母听,老人听完只叹一句:“原来我们早就在想了,只是没人听见。”
而在皇宫最幽暗的书房里,礼部尚书伏案疾书,墨迹未干的奏折上写着八个大字:禁毁识典,以正纲常。
窗外,童谣悄然响起,不知从何处传来,轻飘飘地浮在雨后的夜风中:
竹灯不靠油,星星不爱收;
谁要替她留……萧玦的回信没有只言片语,唯有一张薄纸,墨迹寥寥,却如惊雷滚过朝堂。
“竹灯不靠油,星星不爱收;
谁要替她留,反倒把她囚。”
短短二十字,像一把刀,劈开了百年来层层叠叠的典籍枷锁。
礼部尚书跪在殿前,手中奏折颤抖如秋叶,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他们原以为只需一纸禁令,便可重立纲常、镇压异端——可皇帝竟以一首童谣作答,轻描淡写,却锋利至极。
这不只是拒绝,是宣战。
三日后,圣旨颁行天下:“凡今后科举策论、官学讲义,凡以‘识夫人曰’为据者,一律不予采信。”
诏书落地,四海震动。
那些曾靠注解“识学”平步青云的鸿儒名士脸色铁青,书院讲席上拂袖而去者有之,闭门绝客焚书明志者亦有之。
可与此同时,市井之间却悄然燃起另一种火光。
茶馆酒肆,贩夫走卒围坐议论:“你说识夫人要是活着,真会让我们背她的书吗?”
私塾先生撕下墙上悬挂的《识学正宗》,提笔写下新题——《若我与识夫人辩一局》。
边城戍卒在营帐中传阅手抄本,《假如她是错的》被争相传阅,页角都磨出了毛边。
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九州。
而真正的高潮,落在冬至夜。
“无名馆”门前,积雪未扫,却已有无数人踏雪而来。
他们不为听经,不为求道,只为参与那场即将开启的“新识大会”。
小满站在门内,裹着厚重狐裘,指尖冰凉,呼吸间带着细微的滞涩。
但她眼底亮得惊人,像是把最后一点命火全燃在了这一刻。
大会无主讲,只有命题。
铜锣一响,白布垂落,上书八个大字——
“若识夫人今日归来,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话音未落,台下已炸开锅。
“她定会入宫面圣,献上新政十策!”一名青年振臂高呼。
“荒谬!”对面女子冷笑,“她最厌虚伪礼法,必先烧了太庙里的牌位!”
“你们都错了!”角落里少年猛地站起,声音清越,“她会走进任何一个厨房,问那个洗菜的婢女:你今天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非得顺从?”
争论愈演愈烈,有人拍案而起,有人泪流满面,更有老者拄杖踱步,喃喃自语:“若她看见我们把她供成神……怕是要气得掀桌。”
一夜激辩,直至东方泛白。
小满倚门而立,唇角微扬,目光投向晨雾深处。
忽然,脚步声细碎响起。
一群少年自薄雾中走来,每人手中捧着一盏竹灯——无油无芯,灯纸粗糙,却一笔一划写着答案。
有的写:“她会删掉所有规则,从零开始。”
有的画了个女子背影,正将一本书投入火中,旁注:“她说过,别信结论,信过程。”
最后一个孩子怯生生上前,举起灯笼:纸上赫然是一张考卷被撕成两半的画面,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她会撕了这张考卷。”
小满怔住,随即低笑出声,笑声轻得几乎融进风里。
那一刻,她仿佛真的听见了什么。
风穿庭院,掠过残灰,似有熟悉的声音低语,遥远而清晰——
“烧得好……越干净,越重生。”
她缓缓闭眼,嘴角仍含笑意,一缕鲜红顺着唇缝滑落,在雪白衣襟上绽开一朵刺目的梅。
而在无人察觉的深夜,她的梦里,总有一道身影静立浆洗房外,指尖轻轻划过墙壁,那里,隐约浮现着许多名字——细密、沉默、从未被记载。
就像某种召唤,正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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