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还没散尽，林晚把刚晾干的小女儿衣物叠进竹篮时，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起来。是线上课程的开课提醒，她擦了擦沾着洗衣液泡沫的手划开屏幕，课程封面的商业空间设计案例图跳了出来——冷灰色调的开放式办公区，几何线条切割出的接待台，和她此刻挤着婴儿床、晾晒架的出租屋形成刺眼对比。
月嫂在厨房哼着歌洗碗，水流哗哗声里，林晚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昨天签下的那个社区便利店设计合同还放在餐桌角落，甲方要求的"温馨又现代"像道无解的数学题，卡在她满是奶粉渍的笔记本上。前世在小公司做了五年家装设计，她最擅长的是把两居室改出三居室的实用主义，可商业空间需要的动线规划、灯光配比、品牌调性，全是陌生领域。
"林姐，孩子醒了。"月嫂抱着哼唧的小女儿走出来，林晚连忙迎上去。小家伙攥着拳头往她怀里钻，柔软的胎发蹭过脖颈时，她忽然想起昨天面试设计师时，那个95后姑娘说的话："现在做商业设计都用3D扫描建模，手绘稿早淘汰了。"
哄睡孩子的间隙，她翻出压在箱底的旧课本。《室内设计原理》的封面已经泛黄，夹在里面的课程表还写着十年前的日期。那时她刚毕业，在设计院跟着师傅跑工地，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和现在夜里给孩子换尿布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酸涩。
"又在瞎折腾什么？"丈夫推门进来时，林晚正对着电脑屏幕临摹商场平面图。他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眉头皱成了疙瘩，"妈刚才打电话说，大妞在幼儿园又尿裤子了，你就不能多管管孩子？"
鼠标滚轮停在餐饮区的排烟管道设计图上，林晚没抬头："我请的月嫂还有半个月到期，这期间得把设计软件学会。"
"学那玩意儿能当饭吃？"丈夫扯过她的笔记本，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突然提高了音量，"上个月请月嫂花了八千，现在又报这些没用的课，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欠着房贷？"
笔记本被他甩在茶几上，夹在里面的便利店合同飘到地上。林晚弯腰去捡时，瞥见丈夫手机屏幕亮着，是婆婆发来的微信："让她赶紧把那破工作室关了，女人家就该在家带孩子。"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A4纸，指节泛白。前世就是这样，每次她想捡起画笔，总会被"妈妈妻子儿媳"这些身份捆住手脚。直到猝死那天，她才在医院的病历本背面，画下最后一笔——那是大女儿说想要的公主房，却始终没机会实现。
"这钱我自己出。"林晚把合同塞进抽屉，声音比想象中平静，"大妞的兴趣班我报了绘画课，周末你带她去。"
丈夫的皮鞋声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摔门而去时，林晚听见月嫂在厨房叹了口气。她重新坐回电脑前，点开课程回放，讲师正讲到店铺橱窗的灯光角度："暖光色温要控制在3000K以下，否则会让食物看起来不新鲜。"
这句话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前世给邻居家改厨房时，她用了4000K的冷光灯，结果女主人总抱怨拍出来的菜色发黄。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都是专业壁垒里的砖块。
深夜一点，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起伏。林晚披衣坐在餐桌前，台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努力伸展的藤蔓。手机里的课程音频还在播放，她在笔记本上画下第一个便利店的草图：进门处留一个儿童座椅区，货架高度控制在1.5米，方便带孩子的妈妈伸手够到上层商品。这些从生活里磨出来的经验，或许正是她能抓住的微光。
凌晨三点，电脑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是前同事发来的行业群二维码，附言："明天有个商业设计沙龙，去见见王总？他最近在做连锁超市项目。"林晚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指尖悬在"确认"按钮上迟迟没落下。她的设计图还摊在桌上，上面用红笔圈着的"消防通道宽度不足"像个嘲讽的笑脸，而那个据说能决定项目归属的王总，会愿意看一个带着奶腥味的设计稿吗？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地板上积成一汪清水。林晚忽然想起重生那天，她攥着医院的缴费单站在走廊里，窗外的梧桐叶正在秋风里簌簌作响。那时她以为自己抓住的只是重来一次的机会，现在才明白，命运给她的，是重新选择人生的勇气。
她点开报名链接，在"公司名称"一栏犹豫片刻，敲下了"晚·设计工作室"七个字。提交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手机突然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便利店的施工现场，原本约定好的施工队正在拆除已经砌好的隔墙，旁边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侧脸看着格外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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