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浊的目光再次投向炉火前那个沉默的身影——周振华。
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女婿的侧脸刚毅,汗水如雨,脊背挺直如山岳。
这一次,老人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一丝释然: 高家的味道,后继有人,且青出于蓝。
一丝期盼: 这小小的棚屋,或许真能撑起更大的门面?
一丝担忧: 这人潮汹涌,能应付得来吗?
但更多的,是一种看着自家潜藏的真龙,终于挣脱了束缚,一飞冲天、搅动风云的激动与感慨!那是一种混杂着自豪、敬畏和些许茫然的复杂心绪。
他布满老茧、如同树根般的手,无意识地、更紧地摩挲着那个陪伴他半辈子、掉了瓷的大茶缸,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喉头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悠长的叹息,更深地靠住了身后的棚柱,仿佛需要这熟悉的支撑来承接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振华似乎也感受到了周遭气氛的异常升温,以及高大壮那激动到变调的呼喊。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喧嚣的棚内。跳跃的火光在他汗水晶莹的侧脸上流淌,映照出他沉静的眼眸。
他看到了食客们对着手机屏幕的狂热,看到了高大壮捧着手机、手足无措却又狂喜的模样,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角落里那道饱含千言万语的复杂目光。
他脸上依旧没有太多波澜壮阔的表情,只是那紧抿的唇角,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回头,重新专注于眼前的炉火。然而,他专注翻烤的动作,似乎更加沉稳,更加有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手腕翻转,蒲扇带起劲风,精准地撩拨着炉膛内通红的炭火。青烟裹挟着那征服了味蕾、此刻正以光速征服着无数人想象力和行动力的极致香气,更加汹涌澎湃地升腾、弥漫,冲出简陋的棚屋,强势地融入带着咸腥的海风,飘散向更远、更广阔的世界,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传奇,就在这里!
大黄似乎也被这四面八方涌来的亢奋气息所感染,它猛地站起来,竖起耳朵,警惕又兴奋地对着棚外越来越近的人声和车喇叭,响亮地“汪汪汪!”叫了几声,尾巴摇得如同高速旋转的风车,仿佛在说:
“听见没!都冲我家来啦!”
炉火熊熊,将小小的棚屋映照得如同白昼。香气不再是虚无的分子,它仿佛拥有了实体,浓郁得能拧出汁液,缠绕着、渗透着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灵魂。
人声鼎沸,赞美、惊叹、催促、分享的呼喊交织成一首最原始、最动人的烟火交响曲。这四面透风、简陋得近乎寒酸的棚屋,此刻已不再仅仅是一个烧烤摊。
它已然成为了一个传奇诞生的原点,一个味觉朝圣的起点。而这传奇无可争议的核心,是那炉火前沉默挥汗、如山岳般的身影,和他手中那点石成金、足以让整个世界为之疯狂的——人间至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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