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以一种近乎奢侈的姿态,将熔金般的余晖慷慨地泼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
河水仿佛被点燃,跳跃着无数细碎的金色火焰,又缓缓流淌,将整片细腻的沙滩温柔地浸润在一片广阔而温暖的橘色调中,宛如一幅笔触厚重的油画。
周振华的布鞋深深浅浅地踩在柔软细腻的沙粒上,发出一种令人心安的低沉沙响。他缓步而行,刻意放缓的节奏,既是为了享受这忙碌一天后难得的闲暇,也是为了迁就身后那两个性格迥异、却同样忠诚的伙伴。
大黄,那条成熟稳重的犬只,步伐精准而稳健,始终保持着与主人之间一步之遥的最佳距离。
它的目光温和中透着不容置疑的警惕,耳朵微微转动,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周遭环境里一切细微的声响——远处孩子的嬉笑、近处浪花的轻抚、乃至风中传来的陌生气息,都逃不过它的感知。
它俨然一位经验丰富、沉默可靠的护卫,无需指令,便已恪尽职守。
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只体型硕大、毛发浓密如狮的藏獒小灰灰。
它全然颠覆了人们对这种古老犬种威严沉稳的固有印象,显得格外活泼好动,精力旺盛得仿佛永远耗不尽。它一会儿毫无征兆地蹦跳起来,试图用鼻子去顶撞那些被初夏晚风吹起的、毛茸茸的柳絮;一会儿又用它那硕大得与体型不太相称的爪子,好奇而笨拙地拨弄着沙滩上偶尔出现的白色贝壳或小石子,玩得不亦乐乎。
那欢脱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雪山霸主应有的威严姿态,倒更像是个长不大的顽童。
周振华的目光,含着笑意从那两只狗身上掠过,最终越过了那些在浅滩嬉水、拍照打卡的游客,温柔而坚定地落在那座木质结构、带着宽大露台的临河小店——“周小庄”之上。
此刻的小店,早已被喧嚣与生机包裹。店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店外露台上,临时加放的几张原木桌子也早已坐满了人,甚至还有几位晚来的客人,正端着粗瓷大碗,站在栏杆边,一边欣赏河景,一边享用美食。
每一张桌子上,几乎都摆着相同的景象:厚重的粗瓷大碗里,是热气腾腾、熬得奶白浓郁的鱼汤,鱼肉鲜嫩的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搭配着煎得两面金黄、边缘微焦的玉米饼子,散发着粮食特有的焦香;还有清炒得绿油油、脆生生的时令蔬菜,解腻又清新。吸溜喝汤的满足声、对美味毫不吝啬的赞叹声、朋友家人间欢快的谈笑声、碗筷轻轻碰撞的清脆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再混合着食物诱人垂涎的复杂香气,氤氲缭绕,飘散在傍晚微凉的空气里,构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烟火气十足的温暖画卷,直击人心最柔软处。
“老板!老板!这边!再加两个饼子!”一个嗓门洪亮、穿着随意汗衫的汉子,显然吃得十分畅快,高高举着手喊道,脸上是酣畅淋漓的笑容。
“好嘞!三号桌加两份黄金饼!马上就来!”高大壮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立刻从灶火熊熊、蒸汽弥漫的店里洪亮地传出来,中气十足,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带着一股子让人踏实的热忱和力量。
周振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一抹深切而复杂的笑意从眼底缓缓蔓延至整张脸庞。
一股浓烈的欣慰感和成就感,如同冬日里一口烫喉的老酒,缓缓地、却有力地淌过心田,温暖了四肢百骸。就在几个月前,这里还只是一片无人问津、只有芦苇摇曳、野鸭栖息的荒凉河滩,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声和水声。如今,却充满了如此蓬勃的生机、活力与发自真心的欢笑。
这一切巨变,都源于他那个破釜沉舟的决定,源于全家人的咬牙坚持、不计回报的汗水和共同努力。
他踱步到小店旁边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柳树下站定,微凉的河风拂过万千垂丝,带来一丝清爽。大黄立刻安静地在他脚边选择了一块干燥的地方卧下,身躯贴着他,目光依然保持着扫描般的警惕,尾巴轻轻在地上扫了扫,以示亲近。而小灰灰却丝毫不知安静为何物,它不安分地围着周振华和高大柳树转圈,鼻子这里嗅嗅那里蹭蹭,最后竟用那颗毛茸茸、沉甸甸的大脑袋,撒娇般地顶了顶周振华垂着的手,发出哼哼唧唧、委屈巴巴的呜咽声,仿佛在抱怨主人刚才忽略了它。
这时,高大壮端着一摞高高摇摇欲坠的空碗从店里风风火火地冲出来,额头上、脖颈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腰间的粗布围裙溅满了油渍和点点汤水,但他那张朴实的脸上却洋溢着比夕阳还要灿烂满足的笑容,浑身似乎散发着无穷的热量。他一眼看到树下的周振华,立刻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脚步声沉重而欢快。
“嘿!振华!瞅见没?爆满!又是爆满!从晌午到现在,这灶火就没停过!”
高大壮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兴奋和自豪,他用下巴得意地指了指人声鼎沸的店面,
“这帮城里人,就跟那闻到花香的蜜蜂似的,一拨接一拨,赶都赶不走!俺这胳膊都快抡勺抡得冒烟了,颠锅颠得膀子都酸了,可这心里头啊,真是痛快得很!比喝了二两老烧刀还带劲!”他哈哈大笑着,声音洪亮,引得附近几桌客人都善意地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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