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拐杖指向坟头：“后来，村里开始闹鬼，传言四起。他做贼心虚，怕这女人的鬼魂找他索命，又不敢来迁坟，怕引人怀疑。也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半吊子外乡术士，花钱弄了些黑狗血、老坟头的阴土，还混了他自己的头发和指甲，偷偷埋在坟的四周，布下了这个阴毒的局。把这女子的魂魄死死锁在坟里，让她既出不去，也没法去地府告状，更报不了仇。”
兰旭听得嘴巴微张，半天合不拢。“我的老天爷……这，这心思也太毒了！”
“他这叫自作自受！”土地神哼了一声，“杀了人，心里又怕，还用这种邪法损阴德，报应来得快。去年冬天就得病死了，刚断气就被地府的阴差抓走了，听说在下面受着罪呢，下辈子想再投胎做人？难喽！”
凶手是遭了报应，可这女鬼的魂魄还被禁锢着，怨气不得解脱。
我站起身，从包里取出桃木剑，又拿出准备好的一小袋糯米和一小瓶公鸡血。“土地爷，烦请您老人家在旁边做个见证。今日，我就破了这害人的邪法，送这苦命女子去她该去的地方。”
土地神点了点头，向后退开几步：“理当如此。这女子无辜横死，又受困多年，也该解脱了，你放手施为吧。”
我先抓起一把糯米，撒在坟的四周，糯米遇着阴气，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白烟。
接着，用桃木剑蘸了公鸡血，围着坟头画了个圈同时，口中朗声念诵破邪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破煞驱邪，还我清明！敕！”
随着咒语声，桃木剑划过的地方，骤然亮起一道金色的光，坟头那些黑青色的泥土开始“窸窸窣窣”地松动起来。紧接着，几根像是头发编织而成的、沾染着污秽的黑线，猛地从泥土里钻了出来，在扭动。
我眼疾手快，手起剑落，精准地斩在那些黑线上。“啪！啪！啪！”每斩断一根，坟里就传出一声轻微的、像是瓷器碎裂的声响，那是镇物被破坏的声音。
当最后一根黑线被斩断时，整个坟堆似乎都轻轻震动了一下。
最后，我点燃一张画好的超度符，手捏符纸，绕着坟头缓缓走了三圈。黄色的符纸燃烧殆尽，灰烬飘落在坟土上，瞬间就被吸收了进去。
我停下脚步，面对坟茔，用平和而坚定的语气诵念：“尘归尘，土归土，怨气散，魂魄安。地府路，往生去，莫留恋，早投胎。”
话音刚落，坟头突然冒出一股柔和的白烟。白烟之中，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子身影缓缓显现出来。这一次，她不再是之前那副披头散发、面容腐烂的恐怖模样，脸上的污浊和伤痕都消失了，虽然依旧苍白没有血色，但神情却异常平静，眼神清澈。她，就是那个含冤而死的女人。
她先是飘到我和土地神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轻柔而清晰：“多谢师傅，多谢土地爷，小女子感激不尽。”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似乎穿越了坟土，看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轻声说：“我终于……能走了。”
我对她点了点头，温言道：“去吧。地府自有公道，会给你一个交代。来世，投个好人家，平安喜乐。”
女鬼的身影再次对我们微微一福，然后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最终如同融入空气一般，彻底消失在了这片她被困已久的大地之中。
随着她的消失，周围那股一直萦绕不散的阴冷气息瞬间消散了。风停了，空气里重新带上了一丝夏日的暖意。脚下那硬邦邦的土地，仿佛也松动柔软了些许，隐隐透出了一点生机。
土地神捋着并不存在的胡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善哉，善哉。冤屈得雪，魂魄得安，此间事了矣。”说完，他的身影也如同水中倒影般，缓缓消散在原地。
兰旭站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眼睛都看直了。直到土地神消失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用力眨了眨眼，结结巴巴地问我：“蔡……蔡师傅，这……这就算是……彻底好了？”
“好了。”我一边将桃木剑等法器收回包里，一边肯定地回答，“镇物已破，锁魂的邪法没了。她的怨气散了，魂魄自由，现在已经去地府报到，等待投胎了。”
我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继续道：“从今往后，这块地就干净了。该种什么种什么，不会再出任何怪事，你可以放心了。”
兰旭听到这话，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激动地搓着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蔡师傅，您可真是我的大贵人啊！这下我这块地总算能卖出去了，工程上的资金周转也有盼头了！”
我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样子，也笑了笑，再次提醒他：“还是那句话，你啊，多行善事，少走歪路。这地卖了之后，手头宽裕了，记得力所能及地做点好事，帮帮需要帮助的人，也算是给你自己积攒些阴德，保个平安顺遂。”
“一定一定！您放心！我记下了，绝对记下了！”兰旭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我回去就联系人，尽快把这块地翻整一下。等明年开春，一定把它种上庄稼！我倒要看看，它现在到底长不长！”
回去的路上，兰旭明显轻松了许多，车载音响里放着欢快的民间小调，他一边开车，一边跟着不成调地哼哼，眉宇间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
我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村庄，心里也感到一种难得的踏实和平静。
这世间的许多冤屈，或许一时难以昭雪，阳光总有照不到的角落。但冥冥之中，自有公道。善恶终有报，因果循环，从不落空。无论是阳间行凶作恶的歹人，还是阴间含冤受屈的魂灵，终究都逃不过一个“理”字，一个“法”字，不只是人间的法，还有那天道轮回的法。
我们出马仙的日子，大抵便是如此。一桩桩，一件件，穿梭于阴阳两界，化解恩怨，抚平怨气。解的是事主的燃眉之急，也是亡魂的千年之困，同时，何尝不也是在修习自己的心境，积累自身的功德？
只要还有这一口气在，只要还有仙家指引，这行走于阴阳、度人度己的营生，就得继续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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