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浪涛渐渐归复平静，阳光穿透薄雾，在水面织就一张晃动的金网。青鳞率领族中长老折返时，鳄鱼群已将玄甲的尸身妥善安置，那些躁动的年轻族人也被安抚下来，海面上只剩下几只负责警戒的成年鳄鱼，安静地浮在水面，像一块块青绿色的礁石。
林默仍站在祈愿分台的光影中，海神权杖斜倚在身侧，杖尖垂落的流苏随着海风轻轻摆动。见青鳞带着三尾鳞甲已显灰斑的老鳄鱼靠近，他微微颔首，示意对方不必多礼——方才的臣服仪式已定下主从之分，却不必时时行那叩拜之礼。
青鳞的脖颈微微低着，姿态恭敬却不卑怯。它身后的三位老鳄鱼中，最年长的那位左眼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显然是早年搏杀留下的印记，此刻正用仅剩的右眼定定望着林默，浑浊的瞳孔里藏着审视与探究。
“海神大人，”青鳞率先开口，声音比先前沉稳了许多，“方才归顺仓促，有些事未能细说。我族……其实并非生来嗜杀。”
林默眸光微动。他看向那些被渔民修补好的渔船，甲板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显然鳄鱼族与凡人的冲突并非一日之寒。但他没有打断对方，只是静立聆听——能让青鳞在归顺后第一时间提及此事，想必关乎族群的根基。
青鳞转头望向深海方向，琥珀色的竖瞳里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懑，连脖颈上的鳞片都微微竖起：“三百年前，我族原本栖息在北部湾的暖洋流中，那里水温适宜，鱼虾丰美，族人从不需要为生计发愁。直到九头蛇族突然从深海迁来，用毒涎腐蚀了我们的领地，族中勇士战死了七成，才被硬生生赶到这片贫瘠的南海。”
“九头蛇族？”林默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号，眉头微蹙。她执掌海神权柄以来，感知过南海的水族分布，却从未察觉过如此强悍的族群存在。
站在青鳞身侧的独眼老鳄鱼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像是在压抑痛苦的回忆。“那是群怪物，”它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九个头颅各有剧毒，最中间的蛇头能喷吐酸液，连玄铁都能蚀穿。它们占据了我们的领地还不够，每年春分都要我们进贡百条活鱼，必须是带着体温的新鲜海产，稍有延迟……”
老鳄鱼的声音顿住了，仅剩的右眼剧烈收缩，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惨状。青鳞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压抑的颤抖：“若是贡品不足，它们便会闯入我族巢穴，将刚孵化的幼崽拖走。那些小鳄鱼连牙都没长齐，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最后……最后都成了九头蛇的点心。”
海面上的风似乎陡然变冷了。林默望着青鳞紧绷的下颌，忽然明白为何玄甲会变得那般暴戾——一个被强敌压迫三百年的族群，若不靠着掠夺与厮杀维持生存，恐怕早已灭绝。她想起那些被毒雾伤害的渔民，又想起鳄鱼幼崽被拖走时的呜咽，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发闷。
“九头蛇族住在何处？”林默的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她原以为南海的混乱只是水族与凡人的冲突，此刻才知水下还藏着如此霸道的族群，竟以奴役他族为生。
青鳞立刻道：“在马里亚纳海沟的延伸段，那里海水极深，压力极大，寻常水族根本无法靠近。它们的领地呈扇形铺开，正好横在南海通往东南亚的主航道上。”
林默指尖微动，海神权杖顶端的夜明珠亮起微光，在半空投射出一幅简易的海域图。图上标注着渔民常走的航线，从广州湾出发，经西沙群岛转向东南，穿过一片深蓝色的水域后，才能抵达马来半岛。而那片深蓝色，正是青鳞所说的九头蛇族领地。
“难怪近来常有商船失踪。”林默恍然。前几日接收渔民祈愿时，总有人哭诉船队在中途失联，她原以为是遭遇了风暴，此刻看来，多半是被九头蛇族所害。
她抬眼看向青鳞，目光锐利如锋：“若我帮你们除去九头蛇族，打通这条航道，你们鳄鱼族愿否承担护航之责？”
青鳞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瞳孔里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像是沉寂已久的火种突然被点燃。它身后的三尾老鳄鱼也同时激动起来，独眼老鳄鱼甚至忍不住用前爪拍击水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鳞片：“大人此话当真？”
“海神从不戏言。”林默的声音斩钉截铁，“但护航并非让你们与商船为敌，而是在船队经过危险海域时警戒，驱散海盗与作乱的水族。若遇风暴，亦可指引安全航线。”
青鳞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显然是被这个提议点燃了斗志。它猛地低下头，额头几乎触到水面，脖颈上的鳞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若能除去那祸害，我族愿为大人赴汤蹈火！莫说护航，便是让我们潜入火山口取回火种，也绝无二话！”
独眼老鳄鱼也跟着躬身：“三百年了，我们忍了三百年……只要能报仇，青鳞说的话，便是我族的誓言！”
其他两位老鳄鱼纷纷附和，浑浊的眼睛里竟泛起水光——那是积压了三代人的屈辱与仇恨，此刻终于看到了宣泄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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