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汴梁城的街道上行驶，蹄声嘚嘚，车轮辘辘。陆明靠在车厢壁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感官全开，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心中不断推演着即将面对的各种场景。
约莫一刻钟后，马车速度减缓，最终稳稳停下。
“陆医正，到了。”赵管家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陆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掀开车帘，迈步下车。
映入眼帘的，并非他想象中极尽奢华的府邸，而是一座看起来颇为肃穆、甚至有些朴素的宅院。黑漆大门，铜环肃穆，门楣上悬挂着“赵府”的匾额，字迹遒劲有力，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门前的石狮子不如某些文官府邸雕琢精细，却更显雄壮威猛。整体氛围内敛而厚重，与其主人的武将身份十分契合。
“陆医正，请随我来。”赵安在前引路，两名护卫无声地跟在陆明身后。
穿过前院，绕过影壁，来到正厅。厅内陈设同样以实用为主，桌椅皆是硬木打造，线条硬朗，墙上挂着弓矢和地图，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皮革、金属和淡淡墨香混合的气息。
此时，厅内已有数人在座。
主位空着。显然，赵匡胤尚未现身。
左手边首位，坐着一位年约三旬的文士，面容清瘦，三缕长须，眼神灵动，透着智谋与沉稳。他穿着普通的儒衫，手里端着一杯茶，正慢条斯理地品着，目光在陆明进门时便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陆明心中一动，根据原主记忆和此人气质判断，这位很可能就是赵匡胤的心腹谋士，历史上鼎鼎大名的赵普！
下手坐着几位身着常服、但浑身散发着彪悍气息的武将。他们或膀大腰圆，或精干矫健，虽然坐着，腰杆也挺得笔直，目光如同鹰隼，齐刷刷地聚焦在陆明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审视，甚至是一丝……玩味？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医官，更像是在打量一件新奇的猎物或者……玩具。
右手边则空着几个位置。
厅内的气氛，在陆明踏入的瞬间，变得有些微妙。没有热情寒暄，没有虚伪客套，只有一种无形的、带着压力的沉默。
“陆医正到了。”赵安通报一声，便退到了一旁。
赵普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抹看似温和的笑容，率先开口：“这位便是太医院的陆医正吧？果然年轻有为。在下赵普，忝为赵府幕僚。这几位都是军中的兄弟。”他简单介绍了一下，但那几位武将只是微微颔首，连名字都懒得报。
“在下陆明，见过赵先生，见过诸位将军。”陆明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姿态从容。他能感觉到那些武将目光中的压力，但他连王朴都见过了，还怕这些？
“陆医正不必多礼，请坐。”赵普指了指右手边的空位。
陆明依言坐下，立刻有仆役上前奉茶。茶香袅袅，却冲不散厅内那股无形的紧张感。
“听闻陆医正近日在太医院，名声鹊起啊。”赵普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开始了试探，“不仅得了王相赏识，连符家二小姐也对陆医正青睐有加，更是有一手‘针线缝肉’、‘神水消毒’的奇术，令赵某好生好奇。”
他话语平和，但字字句句都点在关键处，显然对陆明的动向了解得一清二楚。
陆明心中凛然，知道正戏开始了。他脸上露出适度的谦逊：“赵先生谬赞了。王相宽厚，符小姐仁善，皆是下官侥幸。至于些许微末伎俩，不过是遵循古法，略作变通，实在当不起‘奇术’二字。”
“哦？古法？”赵普眼中精光一闪，“却不知是何古法？据赵某所知，太医院似乎并无此类传承。”
“乃是下官从一些前朝残卷中偶然所得，辅以自身揣摩。”陆明再次祭出“残卷”大法，滴水不漏，“譬如那缝合之术，《刘涓子鬼遗方》中便有提及，下官不过是在先人基础上，更加注重清创与消毒罢了。”
“消毒？”一位满脸络腮胡的武将忍不住插嘴，声音洪亮，震得茶杯嗡嗡作响，“就是用你那什么……味道冲鼻的‘神水’？俺老石在战场上，受伤都是抓把土一按了事！哪有那么麻烦！”
他叫石守信，是赵匡胤的义社十兄弟之一，性格粗豪。
陆明看向他，平静地解释：“石将军勇武，令人钦佩。然战场之上，伤口若被污物沾染，极易引发‘金疮痧’（破伤风）或溃烂脓肿，轻则伤残，重则丧命。下官所用‘神仙醉’，可有效杀灭……呃，清除伤口邪毒，大大降低此类风险。此非麻烦，实乃保命之道。”
他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解释。
“杀灭邪毒？”石守信挠了挠头，将信将疑，“说得玄乎！俺看就是酒嘛！哪有那么神！”
赵普摆了摆手，制止了石守信的追问，继续对陆明说道：“陆医正学贯古今，又能推陈出新，实乃良医。今日请陆医正过来，实是因府上一位贵客，近日身体抱恙，太医院几位太医看了，说法不一，用药也未见显效。听闻陆医正手段奇特，或可有另辟蹊径之法，故冒昧相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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