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你与李家，有些旧怨？”他突然转换了话题，语气依旧平淡，却像是一根针，直刺要害。
陆明心中一紧，知道重头戏来了。这才是赵匡胤找他来的核心原因之一！李家如今攀附的是赵匡胤的堂弟，某种程度上也算绑在了赵匡胤的战车上。自己这个被李家羞辱、反手还写下“休书”的前未婚夫，自然会引起赵匡胤的注意，甚至是……不快。
他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黯然”和“释然”，轻叹一声道：“回将军，皆是过往云烟了。当年两家确有婚约，奈何世事变迁，门第悬殊，李家另择良缘，亦是人之常情。下官人微言轻，不敢有怨，唯有谨守本分，潜心医道，以期不负此生。”
他这番话，既承认了事实，又显得豁达大度，将矛盾轻描淡写地归结于“门第悬殊”和“人之常情”，绝口不提自己的“休书”壮举，更没有丝毫对李家和赵家的不满，反而强调自己“人微言轻”、“谨守本分”。
赵匡胤深邃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这番话有几分真心。
片刻后，他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不知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
“你能如此想，甚好。”赵匡胤淡淡道，“男儿立世，当以功业为重，些许儿女私情，不必挂怀。”
这话听起来是开导，实则是在敲打和引导——过去的事就算了，以后安分点，别想着借机生事，你的前途在于“功业”，而功业……可以由我来给予。
陆明心中明镜似的，立刻躬身道：“将军教诲，下官谨记于心。”
赵匡胤点了点头，似乎对陆明的“识趣”还算满意。他话锋再次一转，这次带着一丝看似随意的招揽之意：
“陆医正有此医术，留在太医院，终日与琐碎杂务为伍，未免有些屈才了。”他目光扫过厅内悬挂的弓矢地图，“军中儿郎，征战沙场，难免伤痛。若得陆医正这般擅长外伤奇术之人相助，必能减少许多无谓折损。不知陆医正，可愿来我军中效力？一应待遇，必不会亏待于你。”
图穷匕见！
这才是最终目的！招揽！将陆明这个“变数”纳入自己的体系内，既能利用其医术，又能就近监控，防止他被其他势力（比如符家，甚至皇帝柴荣）所用！
赵普在一旁静静听着，目光也落在陆明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陆明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加入赵匡胤阵营？抱上这条未来的粗大腿？看似前途光明，但风险同样巨大！首先，他现在只是个小小医正，投入赵匡胤麾下，最多也就是个军医，地位未必能提升多少，却要彻底打上赵系的标签，再无转圜余地。其次，他现在羽翼未丰，过早地卷入这种顶级权力斗争的中心，无异于火中取栗，随时可能被碾得粉身碎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知道历史走向！赵匡胤确实会成功，但那是在几年后！在这之前，后周朝堂波诡云谲，皇帝柴荣并非庸主，王朴等能臣尚在，变数极大！他现在就押注赵匡胤，太早了！也太危险了！
必须拒绝！但拒绝的方式必须巧妙，不能引起对方的反感甚至杀意！
陆明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随即又转为深深的“遗憾”和“无奈”，他站起身，对着赵匡胤深深一揖，语气诚恳甚至带着点“痛心”：
“蒙将军如此看重，下官感激涕零，恨不能立刻投身麾下，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先表忠心，抬高对方。
然后，他话锋一转，露出“身不由己”的苦涩：“然，下官入太医院时，曾立誓以医术济世，宫中贵体，亦需谨慎伺候。王太医对下官亦有提点之恩，骤然离去，恐有不妥。加之……下官于军旅之事一窍不通，唯恐去了军中，非但不能助力，反给将军添乱。”
他搬出了“誓言”、“宫中贵体”、“王太医的恩情”作为挡箭牌，合情合理。最后还自贬一番，表示自己能力不足，去了也是添乱。
“再者，”陆明抬起头，目光“真诚”地看着赵匡胤，“下官近来于医道略有心得，正欲整理成册，若能于太医院中潜心钻研，或可总结出一些适用于军旅的伤患救护章程，届时再献于将军，岂不比下官一人之力，更能惠及三军？”
他画了个大饼！表示自己留在太医院搞“科研”，未来能产出更系统、更有价值的东西献给赵匡胤！这既展示了自己的价值，又给了对方一个期待，同时避免了立刻站队。
赵匡胤听着陆明的陈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那双锐利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他，仿佛在衡量他这番话的真伪与分量。
厅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赵匡胤手指敲击扶手的嗒嗒声。
赵普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陆明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陆明保持着一揖到地的姿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前途，就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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