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彦卿的默许如同给陆明打了一剂强心针，连带着他看院子里那堆灰扑扑的水泥熟料都顺眼了几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投入到工作中的热情更加高涨，督促着格物小组和窑厂工匠们，一边优化水泥配方和烧制工艺，一边继续捣鼓弩机改良的细节。
这一日，窑厂正在试验一种新的燃料配比，试图在保证温度的前提下降低成本。负责此次烧制的是赵铁柱和李瓦片，两人严格按照陆明调整后的“七二一”比例（石灰石七、黏土二、石膏一）装窑，然后加入了混合了更多石炭（煤）和少量木柴的新燃料。
“柱子哥，这次火可得看仔细点，大人说了，这新燃料烟大，火候难控。”李瓦片一边拉着鼓风机，一边叮嘱。
赵铁柱拍着胸脯：“放心吧瓦片！俺这眼睛，就是尺！啥火候看不出来？” 他紧紧盯着观察孔，控制着进风量和投料。
起初一切顺利，窑温稳步上升。但到了中段，或许是混合燃料燃烧不匀，或许是某个区域的石炭结块影响了通风，窑内温度出现了短暂的、剧烈的波动，局部温度甚至一度超过了平常的极限。
赵铁柱急得满头大汗，拼命调整，好不容易才将火势稳定下来。但两人心里都咯噔一下，知道这一窑恐怕要出问题。
煅烧结束，封窑冷却。待到开窑时，映入眼帘的景象果然与往常不同。
大部分熟料依旧是那种灰绿色、多孔的块状物，但在窑腔的某个角落，靠近火道、温度最高的地方，却出现了几块颜色诡异的东西。
那几块东西呈现出一种浑浊的、带着绿褐色的透明或半透明状态，表面凹凸不平，还沾着不少窑灰和未完全反应的原料，形状更是千奇百怪，有的像融化的蜡油凝固，有的像扭曲的树枝，看起来……十分丑陋。
“这……这是啥玩意儿？”赵铁柱用铁钳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块东西夹出来，放在空地上，一脸嫌弃，“烧过头了？烧化了？咋还透亮呢？跟……跟街面上卖的劣质琉璃似的？”
李瓦片也凑过来看，用棍子戳了戳，那东西发出“梆梆”的脆响：“质地还挺硬，就是太丑了，肯定废了。”
两人没太当回事，只当是这次试验失败的副产品，准备等陆明来了汇报一下，然后就当垃圾处理掉。
下午，陆明来到窑厂检查进度。赵铁柱和李瓦片连忙上前，有些忐忑地汇报了温度波动和出现“怪东西”的情况。
“烧出怪东西了？”陆明好奇地跟着他们走到那几块“废料”前。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浑浊、丑陋却隐隐透光的物体上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僵住了！
他蹲下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手拂去表面的浮灰，对着阳光仔细看去——那浑浊的绿色，那坚硬的质地，那虽然劣质却毋庸置疑的透光性……
这……这他妈是玻璃啊！原始版的，充满杂质，品相极差的，但确确实实是玻璃！！！
一股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他的全身！他之前光顾着搞水泥和弩机，完全把玻璃这茬给忘了！没想到，竟然在一次失败的水泥烧制中，因为偶然的配方（黏土和石灰石本身含有硅酸盐）和异常的高温，意外地诞生了！
“大……大人？”赵铁柱看着陆明那副如同见了鬼，又像是挖到了金矿的复杂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这……这东西是不是……有问题？俺们马上把它扔了！”
“扔？！谁敢扔？！！”陆明猛地跳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一把抱住那块最大的、形状最扭曲的“玻璃疙瘩”，如同抱着稀世珍宝，“这是宝贝！天大的宝贝啊！！！”
他这反应把赵铁柱和李瓦片都吓傻了。宝贝？这丑了吧唧、像是炉神爷窜稀拉出来的玩意儿，是宝贝？
陆明激动得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嘴里语无伦次：“玻璃！这是玻璃啊！哈哈！天助我也！没想到……没想到就这么出来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几口气，目光灼灼地看向赵铁柱和李瓦片：“柱子，瓦片！你们立大功了！快！仔细回忆一下，这一窑，配料、火候，尤其是出现这东西的那个位置，温度大概有多高？跟其他位置有什么不同？任何细节都不能漏掉！”
赵铁柱和李瓦片虽然不明所以，但见陆明如此重视，也赶紧努力回忆，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陆明听得无比认真，让陈远（书生）详细记录下来。他意识到，这次意外并非完全的偶然。特定的原料（富含二氧化硅的黏土和石灰石）、过高的局部温度，是形成这种原始玻璃的关键。
“看来，黏土里的二氧化硅含量不低啊……”陆明摩挲着那块冰冷的玻璃疙瘩，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能找到更纯净的石英砂（二氧化硅），配上纯碱或者草木灰（碳酸钠/钾）来降低熔点，再严格控制温度……是不是就能做出透明度更高、更纯净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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