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室的门虚掩着,老校医正在收拾药箱,金属器械碰撞的“叮当”声从门缝里钻出来。看见他们进来时,老校医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这不是上次摔破胳膊的小恐龙吗?怎么这次改当担架了?”他放下手里的镊子,指腹在药箱上敲了敲,“我就说今天的香樟叶落得蹊跷,原来是有小年轻要受委屈。”
陆知行把苏晓晓放在诊疗床上,刚想说“她比我娇贵”,突然“嘶”了一声,捂着脚踝蹲了下去——刚才急着跑,绷带彻底松了,脚踝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皮肤被勒出道红痕,像条细细的红绳。苏晓晓在诊疗床上挣扎着想下来,却被他用眼神按住:“别动!膝盖刚处理完,乱动容易裂口子。”
“你看你,”老校医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从药柜里翻出瓶红花油,“自己脚还没好利索,逞什么能?”他给苏晓晓处理伤口时,陆知行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龇牙咧嘴地给自己缠绷带。他的手指笨手笨脚的,绷带在脚踝上绕来绕去,总是缠不紧,像团被猫玩过的毛线。苏晓晓看着他的动作,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草莓发卡——是上次陆知行帮她捡回来的那个,发卡上的水钻掉了颗,她用红色指甲油补了下,远看像颗小小的草莓籽——悄悄别在了他的恐龙T恤上,正别在恐龙的眼睛位置,像给小恐龙戴了朵花。
“别动!”陆知行突然举着相机对准诊疗床,镜头里的苏晓晓正睁大眼睛看他,嘴角还沾着点草莓糖的甜味,像只偷吃到蜜的小松鼠,“拍张‘负伤姐妹花’,和林溪的那张凑一对,贴在故事集的‘意外篇’里。”他按下快门时,老校医正在给苏晓晓的膝盖涂药膏,棉签上的药膏黄澄澄的,像抹了层蜂蜜,在夕阳里闪着光。
江翊把拐杖递给林溪,指着墙上的老照片:“你看那张,1992年的,也是男生背女生来医务室,背的人也是瘸着脚,被背的人手里也攥着颗糖。”照片里的男生穿着蓝色运动服,裤脚卷着,露出缠着绷带的脚踝;女生扎着马尾辫,手里攥着颗水果糖,糖纸在黑白照片里泛着淡淡的黄,和眼前的景象重叠在一起,像场跨越三十年的重逢,连空气里的香樟味都一模一样。
包扎好伤口,陆知行非要自己背苏晓晓回教室,说“好事要做到底,助攻要助全套”。这次他走得很慢,脚踝处的绷带缠得紧紧的,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像在丈量脚下的路。苏晓晓趴在他背上,数着路边的香樟树,突然发现每棵树的树干上,都有个小小的刻痕,像颗颗星星——那是陆知行上次为了标记拍日出的最佳位置,用小刀轻轻划的,刻痕旁边还标着时间,“5:30”“6:00”,精确到分钟。
“你知道吗?”苏晓晓突然开口,声音像片羽毛落在他颈窝里,带着点草莓糖的甜气,“上次你崴脚,我去给你买药膏,老板说草莓味的创可贴卖完了,我跑了三家店才买到。最后那家店的老板娘说,小姑娘这么上心,肯定是给喜欢的人买的,还送了我颗草莓味的棒棒糖。”陆知行的脚步顿了顿,耳朵红得更厉害了,像被夕阳染透的云,连后颈都泛着粉,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憋出句“浪费钱”,声音却软得像棉花。
林溪和江翊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慢慢融合,像两滴融在一起的颜料。江翊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陆知行落在香樟树下的拍立得,屏幕上还停留在刚才的画面:苏晓晓含着草莓糖,陆知行的恐龙尾巴上别着她的发卡,老校医的药箱在背景里,像个沉默的见证者,药箱上的铜锁在光里闪着,像颗小小的星。
“陆知行刚才跑过来的时候,”林溪突然说,拐杖在地上点出轻响,“我看见他把相机塞进怀里,生怕颠坏了。他的镜头比命还重要,却肯为了晓晓不管不顾。”江翊低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像落了两颗星星,“他总说自己是最佳助攻,其实最在意我们的人是他。上次我发烧,他顶着大雨去买退烧药,回来时浑身湿透,相机却裹在衣服里,一点没沾着水。”
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温暖的毯子。陆知行背着苏晓晓走进楼道时,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冲林溪和江翊喊:“明天带相机!我要拍苏晓晓的‘负伤日记’,从换药到拆纱布,全程记录,保证比校史馆的老照片还详细!”他的声音在楼道里荡开,带着点少年人的得意,像只宣告领地的小恐龙,尾音却不小心泄了气——脚踝又开始疼了。
苏晓晓突然在他背上笑起来,笑声像颗滚落的草莓糖,甜得发腻:“那你明天别忘了带草莓味的绷带,要印着小恐龙的那种。我昨天在文具店看到了,老板说限量款,去晚了就没了。”陆知行的脚步晃了晃,没回头,却把后背挺得更直了,像在说“包在我身上”。他的手悄悄在苏晓晓的膝盖下托了托,生怕她滑下去,指尖碰到她的校服裤,温温的,像揣了个小暖炉。
林溪靠在江翊的胳膊上,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突然发现楼道的窗台上,放着盆小小的香樟苗——是上次他们一起从校史馆移栽的。苗上的新叶在夕阳里闪着光,像在为这对别扭又温暖的少年,轻轻鼓着掌。土壤里还埋着块小牌子,上面是陆知行写的“2023年秋分,我们的树”,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江翊突然举起陆知行落下的拍立得,对着楼道的光影按下快门。照片里,楼梯的阴影在地上拼出个歪歪扭扭的箭头,直指陆知行和苏晓晓消失的方向,箭头旁的香樟苗,像个小小的惊叹号,在时光里轻轻摇晃。相纸慢慢显影时,他发现照片边缘还拍到了半片香樟叶,正从窗户飘进来,像个温柔的信使。
风从楼道的窗户溜进来,带着香樟叶的味道,像在说:有些在意,藏在“助攻”的借口里,藏在背在背上的温度里,藏在恐龙尾巴上的草莓发卡里,比任何说出口的话都要甜,像秋天的香樟果,悄悄在时光里红透了心。而那些没说出口的关心,会像香樟树的根,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蔓延,长成一片茂密的森林,把所有温柔都藏在树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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