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夜来得格外早，六点刚过，窗外就已经黑透了。江翊坐在电脑前，指尖悬在键盘上，屏幕上是“青岚”软件的最终优化方案，可他盯着代码看了半小时，一行都没改。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林溪发来的照片上。照片里，她站在南方美院的画室里，穿着米白色的毛衣，手里握着画笔，嘴角扬着浅浅的笑。窗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像极了他小时候在画册里看到的天使。
这是林溪新画展的预热照，她特意发来让他提提意见。江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回复了一句“很好看，很有灵气”。他不敢说太多，怕自己藏在心底的情绪，会顺着屏幕泄露出来。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空调的暖风呼呼地吹着，却吹不散他心里的寒凉。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林溪的场景。高中开学那天，她抱着画本跌跌撞撞地坐在他旁边，颜料蹭到了他的校服上，慌得脸都红了，一个劲地道歉。那时候的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眼里却闪着亮晶晶的光。
后来，他渐渐发现，林溪就像一颗小太阳，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温暖和光亮。她会为了画好一幅画，在画室里待一整天，哪怕被老师批评，也会立刻擦干眼泪重新开始；她会在他奶奶生病时，偷偷塞给他零花钱，给他画加油的小画；她会在苏晓晓难过时，陪着她熬夜聊天，耐心地开导她。
而他呢？他是在黑暗里长大的孩子。童年是空荡荡的老院子，是奶奶蹒跚的背影，是自己偷偷抹眼泪的夜晚。他习惯了用调皮捣蛋伪装自己，习惯了把心事藏在心底，习惯了一个人扛下所有困难。
他觉得，自己和林溪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她是明亮的、温暖的、被爱包围的；而他是阴暗的、冷漠的、带着一身孤勇的。他就像墙角的苔藓，只能远远地看着太阳，却不敢靠近，怕自己会被那耀眼的光芒融化，连最后一点赖以生存的角落都不剩。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知行发来的消息：“江翊，溪溪的画展下周开展，你真的不来吗？她很期待你能来。”
江翊的指尖微微颤抖，他回复：“公司太忙了，走不开。替我祝她画展顺利。”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他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他怕看到林溪和陆知行站在一起的样子，他们那么般配，一个温柔沉稳，一个明媚开朗，而他，就像个多余的人。
他想起高三那年的运动会。林溪跑八百米时不小心摔倒了，陆知行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眉头皱得紧紧的，眼里满是心疼。而他只能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们，手里攥着的矿泉水都被捏变形了。
后来，他看到陆知行给林溪买了创可贴，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帮她处理伤口。林溪低着头，脸颊红红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那一刻，江翊心里突然就明白了，有些光芒，注定不属于他，他能做的，就是远远地看着，默默守护。
他起身回到电脑前，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存着他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的信。这封信，他写了三年，却始终没有勇气寄出去。
溪溪：
我又在想你了。
此刻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声音。我刚结束一个项目，同事们都去庆祝了，我没去，我想把心里的话写下来，就算你永远都看不到。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就像太阳。明亮、温暖、耀眼，走到哪里，都能照亮身边的一切。而我，就像生长在黑暗里的藤蔓，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却不敢靠近。我怕自己身上的阴暗，会玷污了你的光芒；我怕靠得太近，会被你融化，连自己本来的样子都不剩。
小时候，我跟着奶奶长大，爸妈不在身边。北方的冬天很冷，老房子漏风，我总缩在奶奶怀里睡觉。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个温暖的家。后来，我迷上了电脑，那些代码就像我的铠甲，保护着我，不让我受伤。
高中时，你像一道光，闯进了我的生活。你那么勇敢，那么执着，为了自己的梦想，拼尽全力。我看着你在画室里熬夜画画，看着你为了一道数学题皱着眉头，看着你开心时笑得像个孩子，我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我开始学着改变自己。我不再故意捣乱，开始认真听课；我不再躲在角落里，开始主动帮你整理画稿；我甚至开始学数学，只为了能帮你讲题。我以为，只要我努力靠近你，就能变得和你一样明亮。
可我错了。有些东西，是天生的。你身边有那么多爱你的人，有温柔的爸妈，有贴心的朋友，有一直守护你的陆知行。而我，只有奶奶。我配不上你的明亮，也不敢打扰你的幸福。
奶奶生病那年，我真的很崩溃。是你和知行，给了我希望。你每天给我带早餐，给我画加油的小画；知行帮我整理复习资料，陪我去医院。那时候，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可我不敢，我怕你会拒绝我，怕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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