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内,那三尺见方、深褐色的土地,成了王嫂子枯槁世界里唯一的光源。腹部的伤口结着厚厚的、暗金与翠绿交织的痂,每一次弯腰、挪动,都牵扯着肋骨的锐痛和脏腑的闷痛,如同钝刀在体内缓缓切割。汗珠混着灰土,从她枯槁的额角滚落,砸在深褐色的泥土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圆点。但她枯槁的手,却异常稳定地握着赵小满递给她的一柄小小的、磨得锋利的旧柴刀——那是从荆棘壁垒上替换下来的废枝改制而成。
她用这柄小柴刀,极其笨拙却无比专注地,在属于她的土地上劳作。深一脚浅跄地挪动,蹲下时痛得眼前发黑,却咬着牙,用枯槁的手指一点点清理掉干草堆下可能存在的碎石、草根。动作慢得像蜗牛爬行,每一个细微的翻土动作,都耗尽她残存的力气,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
“慢点…慢点…我的好妹子!” 张寡妇看得心惊肉跳,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想上前帮忙。
“别动!” 赵小满嘶哑的声音斩钉截铁,深陷的眼窝盯着王嫂子微微颤抖却固执的背影,“…她的地…她…弄。”
王嫂子枯槁的身体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紧了小柴刀的粗糙木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塞满了新鲜的泥土。疼?当然疼!疼得她牙关都在打颤!但这疼,和丈夫王屠夫那带着腥风血雨的拳头砸在身上的疼,截然不同!这疼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让她枯槁心脏为之颤抖的——踏实感!这是为自己流的汗!这是为自己忍的痛!这片小小的、深褐色的土地,是她流血流汗换来的!是她的!谁也夺不走!
她枯槁的脊梁,因剧痛而佝偻着,却奇异地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磐石般的固执。汗水浸透了破旧夹袄的后背,混合着泥土,在布料上结出硬壳。那层覆盖在伤口上的暗金翠绿痂壳,成了她此刻最坚硬的铠甲。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里沉静如渊。她靠坐在最里侧的草铺上,肺腑深处的灼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额心的根须印记光芒黯淡,如同耗尽的油灯。但她枯槁的手,依旧稳如磐石,捻动着几粒饱满的、流淌着暗金纹路的神粮粟米种。目光却穿透窑洞的昏暗,落在王嫂子那佝偻却固执的背影上,落在她枯槁手指间翻动的、深褐色的土壤上。
“土…要松…”
“…粟米坑…深…一指…”
“…苜蓿…撒…浅…”
嘶哑破裂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尺规,在王嫂子笨拙的动作间隙响起,指导着每一个细节。没有催促,没有不耐,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王嫂子枯槁的耳朵竖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动作,将赵小满每一个嘶哑的字音都如同圣旨般刻进心里。挖坑,深一指?她用枯槁的手指笨拙地比划着,忍着剧痛加深。撒苜蓿籽?她屏住呼吸,枯槁的手腕抖得像筛糠,却极力控制着,让那细小的、充满生机的种子均匀地飘落在浅坑里。
当最后一粒苜蓿籽被温润的深褐色土壤温柔覆盖,王嫂子枯槁的身体猛地一软,几乎瘫倒在地。汗水如同小溪,从她枯槁的脸颊滚落,混着泥土,在青紫的淤痕上冲出蜿蜒的沟壑。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里如同着了火,断裂的肋骨传来尖锐的抗议。但她枯槁的脸上,却绽放出一种近乎虚脱的、却无比纯粹的光彩!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被精心整理过、覆盖着薄薄一层浮土的三尺土地,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和巨大的满足!
“好…好妹子…” 张寡妇赶紧上前搀扶,声音带着哽咽和由衷的赞叹,“…真是…能吃苦!这地…被你伺候得…像样了!”
快嘴刘也凑过来,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敬佩的光芒:“老王家的,真没想到!你这股子韧劲!顶得上十个壮劳力!这地…以后肯定出息!”
王嫂子枯槁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累得发不出声音。她枯槁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依恋,轻轻抚摸着那片温润的、属于她的土地边缘。指尖传来的,是泥土的微凉,是生命萌动前的宁静,更是她枯槁半生从未尝过的——主人的尊严与踏实。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里,沉静的冰湖之下,一丝极淡的涟漪悄然荡开。她枯槁的手伸进破袄夹层,摸索着,极其珍重地掏出半个巴掌大、用干净粗麻布仔细包裹的东西。打开,里面是一小块干硬的、颜色深褐的——杂粮饼。这是用前些日子收获的少量粟米,混合着磨碎的苜蓿籽和碱蓬草粉,在篝火余烬上烘烤而成。粗糙,干硬,却是她们眼下最珍贵的口粮。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半块杂粮饼,极其缓慢地、递向王嫂子。
王嫂子枯槁的眼睛瞬间瞪大!浑浊的瞳孔里充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饼?给她?这…这怎么可以?!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枯槁的脸上写满了惶恐和卑微。她只是干了点活…怎么能吃这么金贵的东西?这饼…该是赵小满…或者张婆婆她们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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